年家庄驿站被刘军长租来作为军火。美其名曰租用,实际上是白白占用。因为年翠英死了,租金不知道给谁。可是当疙瘩提出要在年家庄建立大烟收购点时,刘军长竟然大力支持,在靠近官路的地方另外租了五亩地,命令军队在很短的时间内为疙瘩重新搭建了几幢简易房。
其实大烟不怕日晒雨淋,不怕潮湿,堆垛在露天地里也没有问题,只要人有地方吃住就行,刘军长照样派了几个士兵装扮城苦力。一切都安排就绪以后,疙瘩还是决定委派张狗儿前去组织收购。
岂料张有贵自告奋勇,说他今年愿意去年家庄收购大烟。张狗儿是瓦沟镇的保长,瓦沟镇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张狗儿处理。张有贵提出唯一要求,就是要带蔺生根。
瓦沟镇的戏楼工程进入收尾,瓦沟镇的财神庙还没有举行开光典礼,张狗儿确实离不开。加之张有贵感觉自己一天天老去,张有贵还有些害怕张狗儿这个妻弟,张有贵决定去年家庄收购大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张有贵决定后退一步,为的是让张狗儿不再寻他的麻烦。
张狗儿有些感激。张狗儿想等戏楼修建完工以后,仿照狮泉镇,举行一次盛大的竣工典礼。当然,主要是为财神庙开光,为此事张狗儿专门蒸了花贡端着盘子前往卧龙岗拜望靳之林,祈求靳之林赏赐一副墨宝,靳之林欣然应允,提笔挥就: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师卧龙友子龙龙师龙友。那苍劲有力的楹联被镌刻在财神庙两旁的石柱上,关老爷手握大刀威风凛凛地坐在石墩上,关平关兴两个儿子站立两旁,赤兔马前蹄腾空仰天咆哮,周仓紧紧地拽着马缰。中国民间不缺能工巧匠,整座大殿看起来威武雄壮。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关公封为财神,关老爷成为信徒们顶膜礼拜的偶像。
财神庙的开光仪式确定为十月初一,十月一是寒食节,老百姓在这一天祭祀祖坟,为故去的亲人送去寒衣。尽管戏楼还没有完全竣工,但是不影响演戏。张狗儿模仿姜秉公的样子,广请帖,聘请军队脑和全县的豪绅前来看戏。
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姜秉公没有出席,但是派人送来了贺礼。抗战胜利了,河东那边也来了不少客人。靳之林明善和尚的到来为开光仪式增色。
本来财神庙开光由靳之林和明善和尚主持,可是开光仪式开始前刘子房军长竟然专程前来参加。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狮泉镇一连几年的庙会刘军长都没有参加。靳之林明善和尚一番谦让,邀请刘军长为财神庙开光。刘军长稍作推辞便欣然应允。明善和尚把自己的袈裟脱下来披在刘军长的身上,刘军长也不嫌弃,故意让随从为他把袈裟披挂整齐。中将的军帽和军服在袈裟的映衬下褶褶生辉,刘军长身披袈裟更显出一番魅力,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古典成语。
开光仪式先放铳,随着二十四响沉闷的铳声响过,二十四把唢呐对天齐鸣。刘军长在靳之林明善和尚的指导下,把盖在关老爷头上的红锦缎款款揭开,紧接着大殿外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刘军长第一个给关老爷上香,那作揖下跪的动作非常到位。那一刻刘子房是虔诚的,国民军中将肯定有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关老爷手执大刀为刘子房作出了榜样。刘子房死后肯定不会被“封神”,刘子房还没有达到关老爷的威望和地位。许多年以后刘子房将会被人们遗忘,刘子房只是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的那一抹烟云。
开光仪式结束后,刘军长在钱磊副师长的军营内稍作休息,没有给张狗儿打招呼,开车返回凤栖。刘军长专门为祭拜关老爷而来,看来是做过了深思熟虑。刘军长祭拜关老爷肯定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国民军中将有自己的政治野心,这种野心必须用将士们的鲜血换取。战争是统治者野心膨胀的产物,老百姓为战争作出了无端的牺牲。也许刘军长嗅到了某种气息,和平是一种假象,蒋委员长不会允许八路军存在,正在做着临战前的准备。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张狗儿当然猜不到刘军长的内心。不过刘军长的莅临确实让张狗儿受宠若惊,财神庙也因此增色,老百姓对神仙非常慷慨,张狗儿也意想不到,一连几天的庙会竟然收入颇丰,除过开支还有盈余。
可是疙瘩把谷椽派往瓦沟镇确实让张狗儿为难,谷椽既不会算账也不会检验大烟的成色,基本上是个无用之人。张狗儿让谷椽住在张有贵家的前院,帮他照料几十头牲畜,可那谷椽光会抽大烟,烟瘾过足后,便来到中院,偷窥张有贵的小媳妇,张狗儿的姐姐。
女人的眼光都非常敏感。张有贵不在家,花儿独自一人带着一个男孩子住在中院。看见谷椽射过来怪怪的眼神,女人心里非常胆怯。大娘二娘基本上吃饭不管事,花儿要求三娘跟自己睡在一起。三娘是张有贵的亲娘,老婆子也知道这幢院子内蕴藏着浓浓的火药味,给儿子媳妇做伴是三娘义不容辞的责任,有婆婆睡在身边,花儿感觉放心。
可是瓦沟镇唱大戏那天晚上,谷椽喝了太多的酒,酒壮色胆,谷椽跌跌撞撞来到中院,看见一个女人从茅房出来,竟然把那女人从身后抱住,那女人翻过身一下子抓破了谷椽的脸。谷椽酒被吓醒了,借着夜色一看是个老婆子,那老婆子比棒槌还老。
其实谷椽抱住的正是三娘,花儿出来了,不依不饶,娘俩把那谷椽一顿暴打。谷椽并不是打不过娘俩,而是男不跟女斗,谷椽抱着脑袋不还手,谷椽知道一还手就会惹出麻烦。
张狗儿闻知此事有点为难,不知道把这谷椽怎样处置,张狗儿知道谷椽是郭宇村人,但是不清楚谷椽跟疙瘩交情的薄厚,虽然自己的姐姐没有被谷椽欺凌,但是这件事也不宜宣扬出去。
第二天中午张狗儿把谷椽叫到场院内的场房里,给了谷椽一小布袋银元。也没有提及昨天夜里的苟且之事,只是说这里确实没有适宜谷椽干的活路,让谷椽拿着银元回家。
谷椽把银元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不来羞耻和不安,然后把一袋子银元别在裤带上,扭头上了官路。
谷椽来到三岔路口,在路边踯躅了许久,谷椽已经活了四十多岁,当年赶脚的汉子基本上都有一段风流艳史,谷椽曾经拐跑了胡掌柜的小老婆呼风雨。这阵子谷椽心里痒痒,何不去凤栖城逛逛?
这一逛不要紧,一下子逛到郭麻子的烟花巷,烟花巷可是一个销魂的地方,又有大烟又有女人,转瞬间十几天过去,谷椽身上的银两早已经花光。那一天郭麻子穿着一身蓝锦缎棉衣进来,看着谷椽怪笑:“你一来到这里我就感觉你好生熟悉,你是不是曾经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
谷椽也认出了郭麻子,想不到威风凛凛的抗日将领竟然摇身一变,成为烟花巷里的鸨儿!这究竟是岁月的有意安排、还是一种啼笑皆非的讽刺?
算了,谷椽不会想到那么多,谷椽想起了鬼子煤矿上的苦难,郭宇村的十几条汉子为了协助郭麻子打RB,有的死了,有的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想不到郭麻子竟然偏安一隅,躲进烟花巷里醉死梦生!
谷椽向郭麻子伸出了双手:“想当年我曾经帮助你东渡黄河,现如今我困在烟花巷,打几个小钱,老子走人!”
郭麻子一摆头,立刻上来几个打手。岂料谷椽也不是吃素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好练练拳脚,那谷椽三下五除二,把几个赖皮打得趴下。郭麻子一看事态不好,打算溜走,谷椽一把抓住郭麻子的领口:“想走?把老子的钱退给老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郭麻子知道谷椽出不了凤栖城,让酸葡萄拿出一袋子银元交给谷椽,谷椽扬长而去。
果然,谷椽没有走出城门,就被几个大兵打昏,五花大绑去见刘军长。
……虽然谷椽最后被疙瘩救出来了,却得了烂根病(梅毒)。原来,谷椽一走进烟花巷,郭麻子就认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但是郭麻子敢肯定谷椽是郭宇村人!郭麻子跟疙瘩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烟花巷想给一个男人染上性病非常容易,事实上好多烟花女都不干净。
谷椽彻底死心了,谷椽睡在棒槌的炕上那里都不敢去。棒槌却不舍弃谷椽,棒槌知道自己的身价。棒槌也知道擦逑草能治好性病,可是冬月天,擦逑草到哪里去找?
棒槌不敢去求疙瘩,棒槌拿了些钱去求郭全,棒槌要求郭全去凤栖时抓些治疗烂根病的药,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将会越来越严重。
郭全没有接棒槌的钱,但是答应为谷椽买药。过了些日子郭全把药买回来,亲自给谷椽送去。郭全嘱咐谷椽好好治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都一把年纪了,再不要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谷椽一声不吭地坐在炕上,心里头老不服气:“挨槌子郭全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害死了年翠英,搂着个年轻女人睡觉,还有脸去说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