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头一家来说,慧之死(十年后郭宇村人才知道慧活着)彻底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秩序。蜇驴蜂虽然也有五个儿女(包括跟李明秋生的儿子李怀章),但是十指连心,斩断那一根指头都痛不欲生。那一段时间蜇驴蜂彻底呆了傻了,整日光知道啼哭。
青头不能倒下,青头是一家之主。青头原指望观摩一段时间卢师傅的烧窑技术,然后帮助大女婿李怀德另立炉灶,看起来卢师傅一点也不介意,卢师傅可能为三女儿卢秀英的婚姻不幸而伤心。卢师傅甚至亲自为青头指点烧制陶器的一些窍门,人常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因人而异,卢师傅可能有回老家的打算,卢师傅的老家在hn可是慧之死犹如晴天霹雷,给了青头狠狠一击。但是男人必须有所担当,青头虽然也悲痛万分,只能把那种悲痛强压心底,青头还必须反过来劝慰老婆:人死不能复生,为了这么多的孩子和外孙,咱们还要强打精神活人。
眼看着老婆日渐消瘦,青头考虑另外变换一下生活环境。青头决定把郭宇村的家留给英爱和她们的丈夫,然后自己带着老婆和小儿子(李怀章)去县城居住。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跟郭全和谷椽同居一村的尴尬,又可以让张凤不再睹物思人。
仅仅过了半年多时间,慧之死确实给一同从鬼子煤矿上回来的三个幸存者造成了心理压力。大家都心照不宣,甚至避免在一起碰面,谁的心里都有解不开的疙瘩,当然最悲伤的是青头,心理负担最重的当属郭全,谷椽并不清楚他的孩子和老婆对慧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心里头反而感觉坦然,甚至提上东西去看望青头,那些东西被蜇驴蜂隔墙扔了出来。
疙瘩拦了一辆去县城的卡车,拉着青头一家的生活用具,把青头一家三口送往县城。生活用具暂时卸在卢师傅隔壁的院子,竹叶力劝亲家母和亲家到她家居住。可是蜇驴蜂一想起几年前那天晚上软馍偷偷摸摸钻进亲家母被窝的尴尬,无论如何也不去那幢院子居住。青头当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还以为张凤刚强,不愿意让亲家母受累。好在卢师傅隔壁院子空房子很多,一家三口暂且在那里住了下来。
过些日子青头把西沟坡上东北军留下的土窑洞收拾了两孔,蜇驴蜂和青头就搬到土窑里居住。
李怀德当然希望岳父岳母住在他家,秀也劝妈妈跟她住在一起。可是张凤不去,张凤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离李明秋远点,张凤是青头的老婆,张凤不想跟李明秋藕断丝连。但是这些原因都说不出口,张凤只能说:“我想图清闲”。
穷人的日子没有什么讲究,三块石头支个锅就能做饭,逃荒路上麦秸垛下是最好的睡觉地点。可是青头心细,青头不想让老婆跟上他受委屈。青头用石板垒锅台垒炕,把炕烧干,铺上莎草,铺上苇席,然后再铺上被褥。墙上用白土抹光,专门从女婿的陶俑里挑出来两个大头娃娃摆在柜盖上,院子里开出一大片菜地,种上辣子黄瓜豆角西红柿,还用石板砌了一个大水池,让老婆和儿子热天在里边洗澡洗衣。青头不知道怎么搞得喜欢老婆那个野生儿子,也许这就叫命,青头感觉不来跟亲生的有什么不同。
卢师傅送给青头一整套瓦盆瓦罐瓦缸,李怀德专门用桐油把里里外外抹光,并且为岳父岳母送来白面、小米,送来油盐辣子酱醋茶,送来岳父岳母必须的生活用品。青头给钱,李怀德不要,说钱够花。
其实还有一个人对青头住到西沟坡表示关心,那就是李明秋。李明秋当然不会忘记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在蜇驴蜂那里。光阴荏苒,转瞬间已经七年,李明秋的小儿子也已经六岁。一次不经意的邂逅使得李明秋和蜇驴蜂有了那一段奇缘,大家都有那个要求,说不上谁先主动。相互间都达到了目的,蜇驴蜂想要一个儿子,李明秋一直没有推脱责任,承当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这个社会就这么奇怪,青头和李明秋虽然避免互相碰面,却从心里都认为对方不坏。自从青头搬到西沟坡以来,李明秋一次都没有来过,只是站在窑顶上朝院子里张望了几回,李明秋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看见儿子生活得开心李明秋也很放心,李明秋不会给青头的生活加楔,
可是隔三岔五,李怀德总是给岳母拿来一些钱,那些钱三十二十不等,一开始青头也不怎么介意,女婿给岳母钱应该。在郭宇村时齐结实齐壮实挣得钱都交给蜇驴蜂保管。可是时间一长青头开始怀疑,李怀德不可能有这么多钱。那一天李怀德又给岳母钱时青头装着不经意问道:“这钱是不是你妈妈看我们可怜,让你这么不停地送来?”
李怀德瞒不过去了,说了实话:“大伯让我给你们送过来的。”
青头一听感觉打脸,男人总不能光吃软饭!青头让张凤把李明秋送的钱全部拿出来,还给那个老东西,男人不能让别人看着可怜!
可是蜇驴蜂不给,蜇驴蜂说话也不遮掩:“这野孩子生到炕上你都不嫌,凭什么嫌人家给钱?他有钱尽管给,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过几年攒些钱盖一幢四合院,郭宇村我不想回去了。”
青头看老婆自从来到县城以后逐渐有了笑颜,白人送黑人当然难以承受,但是活着的总得活下去,假如不是慧之死青头两口子绝对不会离乡背井,人挪活树挪死,西沟坡不比郭宇村差。有时,青头进城买些小零碎,一些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老住户总是主动跟青头打招呼。凤栖属于多民族集居之地,从来没有歧视后来者的习惯。哪里水土不养人?人跟种籽一样,随风漂游,落地生根。
秀出月以后也经常带着她的三个儿女来妈妈这边跟妈妈啦话,顺便在妈妈这边吃饭,那九斤看起来比二儿子笨拙许多,但是跟李怀德一样外拙内秀,脑子并不糊涂。蜇驴蜂知道二儿子是谁的孩子,娘儿俩生下两个野种。不过娘儿俩瞎雀子碰到谷堆上,找了俩个憨丈夫,女人就活男人一张脸,只要男人不嫌弃,女人才有脸面。
有时,春花也耐不住寂寞,来找亲家母啦闲话,李怀德也过岳母这边吃饭,两家人热热闹闹凑成一家,慧之死带给青头俩口子的悲痛渐行渐远。
历经两个月的劳作,青头跟女婿李怀德的第一窑陶器终于点火。那一天卢师傅和鲁艺俩口子全都过这边来,卢师傅一边点火一边给青头指点,人常说匠人心短,中国过去许多手艺失传,可是卢师傅并不是那样,世界大着呢,谁也不怕抢了谁的饭碗。
过了一段日子疙瘩不放心青头俩口子,专门来西沟畔看望老邻居。疙瘩坐在青头的炕上由不得赞叹:“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蜇驴蜂,你是个有眼色人,郭宇村最有心计的一个男人叫你抢走了。”
蜇驴蜂眼睛酸酸滴,像哭的样子:“疙瘩哥,莫给鸡带串铃了,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