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升任了国民党副师长的屈志琪带着妻子傅莹和儿子屈乐儿(乐乐),随同弟弟屈志安和新婚的妻子胡柳一起回到故乡凤栖,探望他们的爸爸屈祥(十二能)和年迈的妈妈。
屈指算来弟兄俩离开凤栖已经两年,两年来屈祥一直卧病在床,多亏了姐姐屈满香和姐夫李明秋悉心照料,也多亏了妈妈喂吃喂喝,及时喂药,端屎端尿,才使得老人的病情看起来比较稳定。
屈祥看见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回来,竟然挣扎着要下炕。两个儿子坐在爸爸的两边,一人抓住爸爸的一只手,安慰爸爸不要太激动。两个儿子媳妇则陪妈妈坐在椅子上,安慰妈妈不要哭。孙子乐乐已经两岁,爷爷屈祥第一次见到,自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屈祥张开双臂要抱孙子,孙子看起来面生,躲在爸爸身后。
李明秋和满香闻讯赶来,大家两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两年的岁月转瞬即过,但是这两年中间大家所走过的历程却不尽一样,去年十月屈志琪就计划跟弟弟一同回凤栖探望爸爸,结果突然接到一纸调令,屈志琪被调往陕西跟山西的交界地段中条山地区驻防。
屈志琪动身时告诉弟弟志安,要志安在长安等他几个月,他安排好了以后就随弟弟一同探家。黄河从陕晋峡谷出来以后拐了个弯,一路向东,浩浩荡荡直奔东海而去。屈志琪所在的部队在黄河以南驻防,黄河北岸就是中条山天堑,那里有阎锡山的晋军驻守,四月,中条山告急,屈志琪所在部队奉命北渡黄河,增援中条山战役。
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争,从结局看国民党军队以失败结束,但是从战略上阻止了日军南下西进,为确保长安和西南不失奠定了基础。屈志琪在那一场战争中负伤了,为了不使亲人担忧,除过自己的弟弟志安,屈志琪负伤的消息对所有的亲人保密,这一耽搁又是一年,一直到十月屈志琪才有机会跟弟弟一起探望久病的爸爸。
国民党军队里也不乏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即使刘子房军长来凤栖初期,也是胸怀一腔热血,抱着一颗救国救民的雄心。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经济上的腐败导致了政治上的专断,当官的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跟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暗中勾结,贩卖、走私武器、物和毒品。身处这样一个大环境,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屈志琪负伤了,从战场上捡了一条生命回来,可是在他的家乡,比自己身份高出许多的国民党军长刘子房,却在胡宗南司令长官的纵容、支持下,有组织、有目的地生产、贩卖大烟。黄河两岸正在进行一场毒品交易,交易者正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和侵华日军司令。那些战死疆场的烈士们如果地下有知,该做如何感慨?!
屈志琪当然不知道,他的姐夫李明秋正是凤栖城里最大的毒枭!两个人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相互间谁对谁都不甚了解、不甚清楚,大家是亲戚,难得在一起相逢,况且两个外甥一同在长安谋事,相互间志同道合,对时局的看法相同。屈志琪对姐夫李明秋还是非常尊重,他们弟兄俩不在家的这些年,两位老人还多亏了姐姐姐夫照顾。
李明秋嘱咐满香不要做饭,他一会儿从叫驴子酒馆预定一桌酒席。李明秋本来不想让叔叔参加,嫌叔叔铁算盘有时说话掂不出高低。可是叔叔一听说屈志琪弟兄俩回家探亲,不请自到,一进院子就喊:“亲家,我看你来了,近些日子你的病情咋样?”
十二能一辈子瞧不起铁算盘,教育人的先生跟小商贩不在一个档次。可是铁算盘却满不在乎,把别人的讽刺当作奖赏,跟十二能没有任何芥蒂。时间一长十二能也感觉铁算盘实际上是一个好人,百姓百性、百人百性,不能要求别人都跟自己一样。特别是十二能生病以后铁算盘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探望一回,让十二能不胜感激。
十二能看见铁算盘来探望他,让两个儿子把他扶得坐在椅子上,让老婆给亲家泡了一壶好茶,那铁算盘看见十二能的两个儿子媳妇,竖起大拇指把十二能猛夸,夸赞十二能把人活成了,如今孙子媳妇一大家。十二能原来最见不得别人恭维,认为那是舔尻子下九流。这阵子却听着舒服,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家业兴旺。十二能高兴得哈哈大笑,说他过两天还想给小儿子补办婚礼。
“值!”铁算盘一伸大拇指,说道,“老朽不才,愿为亲家贴对子扫院。”
满香笑了:“叔叔,那样的活轮不到你,你来坐上席。”
一会儿崔秀章提来一个饭阖,把饭菜从饭阖内取出来摆满一桌,一家人开始吃饭。十二能兴致极高,一边吃饭一边说了一个笑话。说得是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事,死后来到阎王那里,阎王说你是个好人,下辈子还让你做人,你选择,想降生到什么人家?那人给阎王念了一诗:“父坐高官子登科、一妻一妾赛嫦娥,一世不遭凶险事,命活百岁见阎罗。”阎王有点不高兴,问道:“那能遂得了你的心?”那人又念到:“若要遂吾心、还得一窖金。”阎王问道:“窖有大小。”那人继续念到:“方方四十里,能深尽管深。”阎王有点按捺不住:“那你都不用?”那人说:“白天用四两,晚上长半斤。”阎王一听把自己的官帽摘下来递给那人:“这阎王你来当,那样的好事我去做,轮不上你。”
满桌人笑得喷饭,感觉中贪得无厌之人古来就有,连阎王那里都有人行贿。可是那李明秋心鬼:这岳父是不是暗喻自己?每年都说金盆洗手,可是事到临头身不由己……李明秋离了座位站在院子里,感觉中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李明秋欲罢不能,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
以后几日全是凤栖的亲戚熟人以及刘军长轮流做东,宴请屈志琪弟兄俩吃饭,弟兄俩须臾应酬,不能不去,目睹耳闻,为凤栖这两年来的畸形展吃惊。可是屈志琪清楚,他没有回天之力,他无法改变凤栖,只能扼腕叹息,世风日下,国将不国!
最后两天,县长屈志田才来拜访,大家本来是叔伯兄弟,也不需要客套。屈志田说,前几天人多,轮不上咱,今天我借来几匹马,咱们到凤栖乡镇转转。几个仁人志士骑马在凤栖高原上徜徉,所到之处无不为漫山遍野的罂粟惊呆。最后,大家来到国民党南京参议院参议员屈克胜老先生的墓碑前,为老先生默哀。正好碰见老先生的儿子屈福禄,屈福禄请大家到他家吃饭。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屈福禄竟然为几个人蒸了一锅麦饭(菜疙瘩)。不过大家吃得很香,吃完饭屈福禄告诫几个年轻人,明年凤栖是个灾荒年……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屈志琪看见自家院子内站着几个青年,那几个年轻人屈志琪都不认识,屈志琪离开凤栖已经许多年。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把两个小伙子推到屈志琪面前,然后自我介绍:“我爷爷叫郭子仪,我公爹叫郭善人,我爹叫年天喜,四楞子是我外爷,按照辈分我把你叫舅舅,我是郭全的女人。我把这两个孩子交给你,你带他俩出去见见世面,学一点谋生的本领。”年翠英回过头对两个孩子说:“郭选、郭义,给你老舅磕头!”
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薛有人,一个叫岳儒,他们都是想跟上屈志琪出外闯荡,几个孩子一起跪倒在院内,屈志琪招招手让孩子站起,然后说:“我答应带你们走,但不是现在,我回去后做些准备,你们等我给你们写信,我想让你们出外学点本领,改变咱凤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