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风雨走进曾经生活过的院子,迎面撞见一个腰里缠着褶裙的、五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穿一身破军装,嘴里叼一根烟锅子。呼风雨猜测,这老汉可能就是棒槌招赘进屋的男人。
那男人把烟锅子从嘴上取下,问呼风雨:“小伙子,你找谁”?
棒槌闻声走出屋子,看呼风雨穿一身军装,显得苗条而帅气。
曾经在一条炕上睡过,共同侍候谷椽谷檩弟兄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弄不清谁家炕角有多少只墙虱,生过的往事只有棒槌和呼风雨明白,反正棒槌不会下崽,两个儿子谷凤谷鸣全是呼风雨一人所生。至于谷凤谷鸣的亲爹是谁?甚至连谷椽谷檩都说不明白。反正两个媳妇弟兄两个轮换着使用,谷椽谷檩不在家的日子,呼风雨又承担起丈夫的角色。
管人家那些闲事没用,村里人只是猜测。呼风雨一直就那样放荡不羁。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闲置,跟男人和女人都有那种关系。反正呼风雨活得潇洒,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但是棒槌却不相同,棒槌一直跟两个儿子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儿子,谁给棒槌一升糙米棒槌都会****。谷凤谷鸣也非常听话,把棒槌当作他们的亲娘。
其实呼风雨和棒槌年龄相差不大,但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有一种隔代的差距。棒槌明显地成了一个老婆子,脸上的皱褶就好像九月绽放的秋菊,而那呼风雨则满脸阳光好似四月盛开的牡丹。
相互间足足对视了有一分钟,仿佛互不认识那样陌生。终于,棒槌开口了,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他二娘,你回来了,快进屋坐”。
棒槌接着对老班长说:“这是谷凤谷鸣他二娘,还愣着干啥?赶快给咱做饭,咱一家人难得团聚”。
呼风雨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复杂,其实两年前她还回来过,那时棒槌远没有现在邋遢,岁月不饶人,棒槌是一面镜子,呼风雨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不无怜悯地说:“棒槌,你老了”。
老班长站着没动,感觉中有点不可思议,明明面前站着一个小伙子,棒槌却说这是两个儿子的“二娘”。有关棒槌的前世今生老班长清楚,棒槌是谷椽谷檩弟兄俩从黄河岸边捞上来的女人。老班长入赘棒槌家时棒槌说过:“有一天谷椽谷檩回来了,你就要离去”。老班长不相信谷椽谷檩会回来,老班长心甘情愿地为棒槌拉套,老班长认为棒槌是个好人。
两个儿子抬一桶水回来了,呼风雨心里一阵激动,儿子长高了长大了,身上带着蒙汉民族的杂交优势,钢刀割不断的亲情!呼风雨喊一声:“儿子”!伸出手想跟两个儿子亲热。
岂料两个儿子抬着水,躲得远远地,不愿跟呼风雨接近,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二娘,你回来了”。
呼风雨忍不住喊道:“我才是你俩的亲娘”!
可是两个儿子仍然无动于衷,把水抬进屋子,倒进水缸内,出屋时一个人拿着扁担一个人提一只木桶。俩个孩子还想去抬水,被棒槌喊住:“谷凤谷鸣,你俩就不要抬水去了,你二娘回来了,别见了你二娘那样生分”。
老班长突然醒悟过来,显出一种做作的热情:“哎呀呀,他二娘你不说我还认为你是个男人。屋子里又脏又乱,你们干脆在外边石桌上坐下啦话,我去给你们烧水”。
那种局面一定非常尴尬,两个女人分坐在石桌两边,谷凤谷鸣弟兄俩一人搂棒槌一只膝盖,俩个孩子拿眼睛不住地漂着呼风雨,仿佛呼风雨是一个天外来客,母子们显得生疏,让呼风雨不胜伤悲。
不过呼风雨还得应酬,还得对棒槌表示感激:“姐姐,难为你这多年把两个儿子养育成人”。
而棒槌却故我而言他:“妹子,这几年你跟别人——都没有小孩”?
这个问题问得唐突,让呼风雨非常难堪。看来棒槌想独霸对谷凤谷鸣的那份亲情。呼风雨开始意识到,两个儿子对她是那样的生疏,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尽到当妈妈的责任。棒槌的日子虽然困苦却非常充实,相比之下呼风雨却变成一根芦苇,腹内非常空虚。不过呼风雨绝不会放弃,毕竟韶华不再,呼风雨也有老之将至的时候,到那时她不靠儿子靠谁?
老班长把水烧开了,用一只粗瓷碗给呼风雨盛了一碗开水,开水里漂几片茶叶,呼风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噎得嗓子疼。老班长转身问棒槌:“做啥饭”?
呼风雨突然有些嫉妒羡慕,人家棒槌这才叫活人!呼风雨踉跄着站起来,说:“我这次回来不走了,要在郭宇村久住。我还会回来,回来看望两个儿子”。
看见呼风雨站起来要走,棒槌假意挽留。呼风雨主要是想摸摸两个儿子,可是两个儿子却躲在棒槌的身后。棒槌希望呼风雨尽快离去,不再回来,呼风雨回来一次棒槌就胆战心惊,棒槌最担心两个儿子被呼风雨带走,棒槌明明知道两个儿子不是她亲生,但是棒槌却对两个儿子倾注了全部感情,人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对于棒槌来说,两个儿子就是她的生命。
呼风雨走了,沿着村子中间那条土路。棒槌看呼风雨孑孓独行,心里头又有点难受,毕竟她们在一起生活过,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绝情?
棒槌回过头,看老班长嘴里叼着烟锅子,脸上漾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棒槌突然生气了,大怒:“老东西你笑啥?是不是看我的笑话”?!
老班长不介意,不生气,老班长对棒槌说:“我给咱剁饺子馅,中午咱吃饺子”。
天一黑两个儿子就到隔壁屋子去睡,老班长在灯下抽了一阵子烟,他把棒槌压到炕上,老当益壮,赶着那头老牛去耕棒槌的水田,这是每天晚上都必做的功课,老班长五十多岁了仍然精神不减,搁往日棒槌会主动配合,可是这天晚上棒槌却哭了。她一边流泪一边告诉老班长:“老班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不说你也许不明白,我是个不会下崽的女人,那两个儿子全是呼风雨生的”。
老班长一边****一边喘气:“我早都知道你不会下崽,人不能十全十美,儿子是啥?儿子是尿泥捏的。我说一句话你不要介意,你应当鼓励两个儿子跟他亲娘相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