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征醒来时,他的冷汗浸透了半件白裳。
他做了一场噩梦,或者说一场不可遗忘的记忆,那场曾彻底改变他人生走向的灾难。
——火光起,枝杈落。袅袅炊气不再,滚滚黑烟弥漫。他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纷纷倒下,或是死于灼焰,或是葬于剑器;那个总对自己眉开眼笑的老婆婆手持着熔了一半的汤碗。半截身子摊在地上,半截身子埋于废墟。
他看见一群刺眼的白衣于村子中央巡逻,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们杀的尽是些魔教孽徒,所作所为乃是人心所向,为天下正道。
——六年前,魔教盘踞之山【苍皇山】山底,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雪村,其存在被中原人士意外察觉。时任天正派掌门的二长老派了一群弟子过去,二话不说烧杀殆尽,而后被赶到的魔教少主统统屠戮。
大雪纷纷而下,掩埋了一地漆黑的渣滓和枯朽的人形。
……
“乔歌?”卫征下意识摸向身侧。
床面有着些许褶皱,空空荡荡间冷气流梭,而那个清瘦又倔强的身形已然不在。
卫征点上烛火,怔愣了一会,随即下床,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衣服,换好后便出了门。
没有走多远,卫征便找到乔歌——她正在练剑。
这里是一处瀑布浅塘,还有三面的山壁,地处隐秘,天然适合练剑。乔歌自入了魔教以来已有三天,并未收到任何任务,她便常常来此练剑。有时白天,有时夜里。
卫征于她几丈远处静静遥望。
蓦地,乔歌忽然收起剑势,随即仿佛察觉到什么,头也不回地把剑朝后掷去!
卫征一愣,脚步下意识挪移,青铜长剑便斩断他一丝发线,擦着耳边刺入身后石壁。
乔歌这才回过身,也是愣住了:“我……”
“……你想谋杀亲夫?”卫征将剑从山岩中拔出,走到乔歌面前递给她。
“……”乔歌接过剑,端详一番后收剑入鞘:“越来越奇怪了。”
“怎么?”
“最近不知怎的,我使出剑招的威力比以往大了许多,或许是受【噬天】的影响?”
“这不是好事?”卫征环抱双臂。
“不,不是,”乔歌皱眉摇头,“关键是,我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力道……就是说,原本我可能只是想砍伤一个人,但只要一出招,敌人也许就命丧我手了。”
“……使剑时,会觉得自己被噬天控制了么?”卫征蹙眉。
乔歌还是摇摇头:“和以前犯病时不一样,现在我每招每式都非常清醒,我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可就是……无法控制好力量。”她顿了下,抬手抚弄卫征被斩了一半的发梢,“像刚才,我其实是知道你来了,可我向你扔剑时,力道却加重了许多,仿佛在我身后的是敌人一般。”
卫征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躲得及时,没准还真要出人命。于是低眉思忖了片刻,道:“这还真是……有点麻烦。”
“我想,以后若非必须,我还是少出手为好,以免酿成大祸。”乔歌说着,兀自走到瀑布前,端坐在池塘边。卫征也于她身旁随之坐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乔歌问道。
“……做了些噩梦,惊醒了。”卫征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