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的斧刃撞角直接扎进曹休坐船的尾部,把两条船锁在了一起。
曹军水师大部分是艨艟,只有少量的斗舰,本来船就小。曹休本人的坐舰,是其中唯一一艘楼船,所以特别醒目。
这船在楼船里面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满载能坐一千五百人,长度十八丈,在斗舰艨艟之间,则显得非常鹤立鸡群。楼船的尺寸也注定了它不会被撞角一撞就断沉,只是裂开一个巨口汹涌进水。
曹休船上的水兵都被这一撞撞得东倒西歪,不少士兵撞到船舷板壁头破血流。曹休自己都摔了个趔趄,身着铁甲打了好几个滚才重新起身站稳。
而甘宁的士兵已经操着短兵盾牌和手弩,冲杀上船。
一些武艺高强的军官、精锐老兵,甚至是在相撞之前的一瞬间,就提前用挠钩抛出绳索缠住对面船的垛堞、桅杆、飞桁等高处。
然后在相撞前起跳,利用相撞后继续往前冲的惯性荡过去,如同人猿泰山。这样相撞后的刹车前冲非但不会对自己造成磕碰,还能变废为宝成为动力。
这些荡绳落地的精兵,要面对的也只是曹军士卒跌撞得头破血流、刚刚想重新站起来。
这些曹兵本来是眼看着对面的汉兵要荡过来,所以提前预估落点来拦截,想把他们在半空中就戳死。
结果就在出枪前的一瞬间两船相撞,直接跌到在地,成了白给的一方,被汉军精兵站稳后毫不费力就近反杀。
曹休旗舰上的喊杀声愈来愈猛烈,哪怕相撞的冲击散去后,因为船体已经严重进水并且被撬动,甲板也已经倾斜。曹军士兵水性不好,压根儿不习惯站在倾斜的地面上厮杀。
而对面的甘宁部下都是老水鬼,在倾斜船上奔跑冲杀如履平地——对这点很难想象的看官,看一下海浪中渔民们是怎么在起伏的甲板上平稳走路的,就不难理解了。
那种稳定性,简直如同脚趾也能跟手指一样扒住甲板似的,怎么斜都落地生根。所以这样的近战搏杀,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单对单的短兵对砍,曹军节节落败,死者无数。
唯一的希望,似乎是抱团结阵用长枪整齐对外,曹休本人也确实是这么指挥他身边的亲卫锐卒抵抗的。
可惜,因为立足不稳,曹军枪阵才堪堪刺死几个单独莽上来的甘宁部下,就因为枪阵内部有士兵重心倾斜跌倒、然后演变成了一排人滚作一团,阵型大乱。
甘宁连忙带着身边心腹勇士,猱身而上,大呼酣战,刀戟并用,砍杀无数。
人堆中,曹休也被身边一名跌倒的卫士压住了一条腿,一时移动不得,被甘宁亲自一铁戟横扫而来,扎中脖颈,血泉喷涌,瞬间毙命。
曹休一死,死讯很快传播开来,汉军高声呐喊,曹军的巢湖水师渐渐崩溃四散,来不及逃被包围的,也都举船投降。
半个时辰之后,巢湖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被鲜血染红的湖面一角,也渐渐随波逐流化开了血色,那些血水都沿着濡须水奔流而下,流往下游,最后会充分稀释注入长江。
曹军最后的水师被彻底扫清,从此前方战场就只剩陆军。
六万汉军陆续全部进入巢湖水面,重新整理队形,休整军容。甘宁改乘小艇,靠上李素的坐舰,亲自向丞相献上曹休的首级。
如今正是农历六月天,气候极为炎热,何况战斗是早晨开打的,此刻已经是正午刚过,烈日当空,死人被晒一两个时辰就非常熏了。
李素下意识“啪”地打开折扇往外扇,一是怕热二是驱味,连忙老远就先吸了一口气憋住,等甘宁走到近前才中气颇足地用气声嘉许:
“兴霸神勇,果不负孤所望。容后自会表奏陛下升赏。不过眼下还有合肥、寿春未下,还要再接再厉。”
甘宁意气风发:“丞相放心!以我军如今连战连捷,兵锋正锐。合肥刘勋不过数降懦夫,先从袁术,后随曹操。这等懦夫定然手到擒来!”
李素没有立刻搭话,而是使了个眼色,让旁边人把已经开始微微腐臭的曹休人头拿下去,他才长出一口浊气,温言笑谈:
“孤也是这么觉得的,让士卒加把劲儿,快速通过巢湖,连夜兼程赶往合肥、把东西淝水河口都拦截阻断了,再考虑休兵歇息!”
“喏!”
众将纷纷领命,当下只是略微打扫战场,都没多休息,一半多士兵睡觉,另一半士兵划船操帆,轮流出力快速行军。
不过两天时间,船队就穿越了整个巢湖湖面,第三天就进入淝水,六月初九掐断东西淝水航道,初十开始部署对合肥的围城。
汉军刚刚完成这一切,西淝水西侧上游,就有曹军斥候出现,并且前出哨探,但是被汉军轻易击退。交战中双方也都有抓到对方的俘虏。
汉军把战俘拉过来拷问一番,发现果然是李典的撤退部队的先锋哨探。李典的主力因为朱治的拖延,至今没能完全摆脱,之前在石亭跟朱治打了好几场,朱治伤亡不少,但还是成功拖延了李典,让他直到合肥被围城,都没能撤出淝水。
当然,即使到了此刻,李典还是有一个选择机会的——那就是全军强攻,支援合肥包围圈内的刘勋,跟刘勋里应外合,把围城的李素诸葛亮甘宁霍峻这些人全部干掉,顺便也打通他跟曹仁会师的道路。
但李典自己的兵力,加上刘勋的部队,总数还不到李素的三分之一,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这么干?
所以得知自己的探路斥候被歼灭后,李典非常果断地选择了弃船弃辎重、翻山轻装而走,继续往北撤往汝南,跟豫州战区的曹操主力靠拢。
刘勋果然是无骨降将,被李素围困合肥区区七八日,稍稍攻打了两次,他就弃城投降了。
不过他并非一开始就主动投降,依法不能保留投降时的官职待遇,被剥夺了其地方官职,只保留了原有杂牌部队的军职。
李素还催逼刘勋打前站,跟着大军继续沿着淝水北上,通过芍陂直插寿春。
六月二十日,汉军终于抵达寿春,这座淮河与淝水的节点,也是当时从长江水系进入淮河水系的关键要害。
面前的曹仁,因为之前丢了曹休、刘勋,而李典虽未被歼,却也被逼离了淮南战场。
所以曹仁的淮南战区五万精锐曹军,最后只剩两万精兵在寿春城里笼城死守。剩下的战力,就只能指望临时拉的壮丁了。
好在前面曹休、刘勋的拖延,让这些天来收割入的两淮早稻,倒是大部分被曹仁掳掠入城,这给了他多征壮丁的底气。
曹家的屯田制原本是跟屯田百姓五五开分收成的,这次曹仁事急从权,直接有多少收割多少,十成全征,淮南本地的百姓就丢给李素去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