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部将也各自陈述了一些困难,说法不一,总之是强调三韩的防御工事确有独到之处,让太史慈有些郁闷。
他这边正开着战争会议呢,另一边赵云听说他进攻受挫,也派了人过来协调,交流经验。来的人正是田豫,他更了解情况,撞见这场面,就给太史慈一方的将士们讲解。
“太史将军稍安勿躁,这些敌人虽为蛮夷,但筑城之法还真是确有其独到之处,某久居辽东,对三韩、扶余多有了解,故而知之。”
太史慈耐着性子,虚心求教:“哦?愿闻其详。”
田豫便用他们的实战经验来解说举例:“将军您抵达之前,我军在骠骑将军率领下,也攻破迫降过十余处汉江南岸的烽火台堡垒,那些容易打的都被骠骑将军顺手拿下了,所以留给太史将军您的就难啃一些。
某曾进入过几座攻下来的烽火台堡垒看过,果然印证了战前的猜想,这些蛮夷修堡垒,都是用的扶余以巨木为筋骨之法,中实夯土。
故而极为厚重坚固,可不能以中原的夯土埋木桩式的营垒视之。而且此物造价低廉,建设快速,故而可以广筑堡垒,比中原更为俭省。”
太史慈听了这个简略的概述,还有些似懂非懂,只是不得不相信敌人在防御死守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
田豫也觉得这样讲解效果不好,就邀请太史慈去一座赵云之前拿下的烽火台堡垒实地看一下。
太史慈一行策马出营,来到汉江之滨,田豫带着他们登上一座被半拆卸研究的陷落堡垒,太史慈这才看得分明。
原来,扶余人筑造木质堡垒,是拿粗大坚实的圆木,一部分沿着墙体长度排布用的木头就不砍,另一部分沿着墙体厚度方向排的,就砍成八尺长的段子。
两者先搭成“井”字形的交叉长方格——嗯,说“井”字形还有点过了,因为四周露出的部分没那么长,确切地说应该是介于“井”字和“口”字之间。
第一层两根横放的、上面一层就两根纵放,第三层再是两根横放……然后搭到足够高,就疯狂往框子里填土,一直到填满为止。
木头和木头搭接的位置,为了确保稳固,所以稍稍拿木锛刨平一点,好让两个平面的部分搭在一起。
当然,这样的搭建,还是会在每层纵横木头之间留出比较大的缝隙,夯土填进去压实的过程,会有很多土从木框缝里漏出来,但施工的人也不管,继续往下塞,塞到彻底夯实为止。
这样筑出来的堡垒,墙体还是会呈现一定的坡度,跟重力坝一样,下面被漏出来的土堆得更宽,上面窄一点,还是比较容易被沿着墙爬上去的,但结实绝对结实。
毕竟墙体有八尺厚甚至一丈后,中间的木框子等于是起到了钢筋笼一样的效果,投石车都不太容易砸毁。
也亏得太史慈不是穿越者,所以他只是觉得这玩意儿精妙,没看出别的端倪来。
而要是让李素今天亲自来检阅,看到这种扶余人的原始堡垒,他肯定会诧异——这货怎么跟一千年后,罗斯人征服西伯利亚时修的克里姆林那么像?
殊不知,历史上罗斯人就是从东北渔猎民族那儿扩散过去的技术,发展出征服寒温带原始森林所需的堡垒的。
“克里姆林”这个词,一开始就是指罗斯人在寒温带原始森林里修的木质要塞,也兼作冬季伐木人的聚居堡垒。
大约出现在13世纪、也就是蒙古人西征又离开之后,罗斯人趁着蒙古人把当地原有的渔猎民族驱逐干掉了,回来填补真空,这个时期就大肆修了克里姆林,逐步蚕食西伯利亚。
当然,后世经过近千年的发展,罗斯人的克里姆林肯定比长白山区原始森林里的扶余人修的木质堡垒要完善很多——
至少罗斯人知道把垒墙的圆木削出半圆柱形的凹槽,确保上下层圆木可以严丝合缝地堆好,木头和木头之间不会有土漏出来,然后再往木框子里灌满土夯实。
这种要塞连15XX年的早期原始火炮轰击都能扛住,再往后罗斯人才需要在喀山修建石质包土的近代棱堡要塞。
具体缺乏想象的看官,可以去看《帝国时代》罗斯族战役的技术讲解实拍视频。那里有详细介绍克里姆林是怎么盖的。
当然,克里姆林类要塞的修建,也不是没有劣势——真要是那么强,可以轻易防住投石车甚至原始火炮,那也不会一直在东北长白山区、大兴安岭发扬光大,却无法传入中原了。
克里姆林类要塞,最大的缺点是怕火攻,尤其是夏季高温又干燥的时候,毕竟外面包的都是木头嘛。
其次,就是克里姆林类要塞会消耗巨量的木材,在东北和西伯利亚茫茫林海中,伐木工村落小范围修个堡垒是可以的,要跟中原城市那样把几万人口都包进去住在城里,那妥妥会把当地树木全部砍光都不够用。
而且南方也没那么多树木可以长到参天大树的程度。
最后,这些未经处理、干燥的原木直接筑垒,也就只能在极寒低温环境下确保常年不腐烂。在西伯利亚,克里姆林要塞是能耐久五百年左右的。到温热潮湿的中原,可能几十年就腐烂了。
这些因素,导致了这种城寨结构只能在西伯利亚和大兴安岭长白山使用,推广不到中原的。
而历史上的匈奴、鲜卑、蒙古这些草原游牧民族,其实也不掌握这些技术,也没法用。因为他们是草原民族,不是更北方的原始森林民族。
后世蒙古和罗斯的分界线,基本上就是草原明和原始森林明各自的发展极限了。草原民族也不是越往北就越适应、越强的。
他们只能在漠南漠北草原、以及那块“漠”中间耀武扬威,真到了比漠北草原更北的贝加尔湖,草原游牧也会被制约,得换上渔猎樵采民族的舞台。
只可惜,古代中原王朝的皇帝大多数不知道这个道理,从刘彻到朱棣,脑子里只有一个大而化之的空泛概念,觉得“草原游牧肯定是越往北越强,一直到最北面的世界尽头,都是这些游牧蛮子如鱼得水的地方”。
殊不知真到了西伯利亚,其实就换了另一套生存逻辑了,那儿哪来的草原给你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