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滔停了片刻,回忆着天子交待的话,徐徐地道:“万岁一直没有忘记你,这些年你官运不通,万岁是有意压着你,看看你在困苦之中是否还能坚守德行。万岁让我传句话,‘朕甚满意’。”
看到段次宗激动得两眼盈泪,又准备起身跪下磕头,宁滔连忙拦住他,道:“段兄不要跪来跪去了,敬意放在心中即可,天可不早了,我老宁说完还得回去值勤。”
灯光下,宁滔压低声音跟段次宗交待了几句,起身离开。送走宁滔,回到屋内,段次宗激动难抑,程氏用关切地目光看着丈夫,无声地询问着。
段次宗一把抱住妻子,在耳边低语道:“萍儿和昕儿可睡了,咱们也安歇吧。”
程氏羞红了脸,轻轻地挣了挣,感觉到丈夫身上传来的火热,轻啐了一声,身子发软,任由丈夫抱着自己回了房。
已经是二更天了,江安义仍无睡意,刚刚与范师本、张志诚在一起研讨段次宗的章,从几本的奏章中可以看出此公的铮铮铁骨,一心为民,着实让人起敬。他中举的策论是《守道论》,直言“物者,道之准也。守其物,由其准,而后其道存焉。苟舍之,是失道也”,提倡居官行道的理念。
回想这两年来的所做所为,江安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范师和余师都告诫自己要厚积薄发。这一路行来,有些急了,总是被事情催促着,来不及看看身边的风景,来不及静心品味发生的一切,对与错来不及分辨。
对于这次会试,江安义有备而来,除了词名外,《历科持运集》是暗招,凤山上得申国公赏识算是意外之喜,还有一个杀锏将在会试前祭出。
进京之前,《云水潭话》已经编撰完成,江安义与范老爷子约定,在三月开始付印,算算时间,四月初差不多能流入京师。范炎中,当代大儒,曾任泽昌院山长,国子监祭酒,他的在士林中必然引发震动,天子也要读一读。
以问答形式编写,里面出现的三个人物必然引人注目。除了范夫子外,江安义和范师本两人以子侄的形式提问受教,偶尔也有见解领悟,搭顺路车小小地立了点言。
先贤教导读人需“立身直道”,自己所做的这些算不算走歪门邪道,将来自己当官能不能还记得当初的为家人、为百姓的初衷,能不能像段次宗那样居官行道?
初二日是常朝,只需五品以上的官员入朝,辰时刚过,众官便散了朝。昨日韦相传话,让两位主考散朝后到相府议事,李士弘不敢耽搁,和簇拥在身边的同僚们略略谈笑几句,便推说相爷相请,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上了轿。
相府很快到了,门前落轿,说明来意,有小吏迎进政事堂的侧屋内休息。段次宗不用上朝,早早就来到相府等候,此刻身边围了一圈热情无比的官吏。看到李士弘进门,那些人轰的一声,如同被哄起的绿头苍蝇,转而围向李士弘。
段次宗暗抹了把冷汗,看着李士弘八面玲珑,自己总算得了片刻清静。李士弘偷眼看段次宗身边冷落,心中暗自得意,这正主考毕竟与副主考是不同的,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
巳时中,韦义深回了相府,一片恭敬地呼唤声中,韦义深步入政事堂大堂。大堂南北朝向,既深又广,除了正中两把座椅外,两旁长长的几路桌几。靠近墙边,摆放着不少橱,摆放站典籍。
韦义深处理了几件急事,喝了口茶,问道:“李士弘和段次宗来了吗?”
听到传唤,李士弘和段次宗进入政事堂,行礼毕在右侧落坐。韦义深闲话了几句,转入正题,道:“为国抡才关系到人才选拔、国家兴旺和政治安定,万岁对今次会试十分重视,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两位,你们两位责任重大。”
李士弘慨然道:“请相爷放心,李某绝不敢玩忽职守、循私舞弊,定然一心为公,为国取才。”
“李兄说的是,段某亦当竭心尽力,尽职尽忠。”
韦义深点点头,道:“据礼部统计,依次参试的举子多达八千五百四十三人,比上科多了近三百人,你们两位要受累了。十八名同考官的人选已经拟定,届时你们自知。”
韦义深拍拍桌上的一本,接着道:“今日进宫,万岁给了我一本,是范炎中所著。”
“喔,范先生不甘寂寞,著立言了吗?那晚生可要拜阅一番。”李士弘捊着胡须,一副名士派头。
“此这两日便可在坊中买到。”韦义深目光微凝,笑道:“这本《云水潭话》我翻看了一下,着实发人警省,让人深思,范炎中不愧是当代大儒。这本老夫可不能送给你,我有空也要细细研读。”
“只是,这本中提到两个人,一个是范师本,范炎中之子,一个叫江安义,范炎中视其为侄,这两个人今科都要参加会试,这本出得倒是是时候啊。”
李士弘一皱眉,道:“范夫子是为两人邀名吗,这可有违范夫子为人的品性。”段次宗默然不语,虽然没有说话,心中对江安义和范师本的印象大打折扣。
这一回,江安义弄巧成拙。
中午没敢休息,总算将这一章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