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远结交过不少江湖上的好汉,听他们说起内家高手能飞花摘叶伤人,徐明远只是笑笑不说话,心中着实不信。他习武三十多年,会过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也见过不少所谓的内功高手,纷纷败在他的手中,他只信一句:拳怕刚猛,唯快不破。
当江安义的桌面旋起,徐明远知道自己的错了,桌面带起的劲风,比钢刀劈来还要迅猛,那被劲风甩到自己身上的一块骨头,不亚于一枚小小的铁锤,敲得生疼,如果被桌面铲中身体,恐怕会一截两断。
徐明远反映够迅速,脚尖用力,身子猛地向后倒去,耳边响起“咔嚓”声,紧接着尘土飞扬。等徐明远被手下拉着站起,惊魂不定地向亭中看去,只见桌面撞在亭子的两根柱子上,径尺宽的亭柱被桌面生生折断,亭子倾塌了一角。
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江安义负手站在亭中,一派高人气象。眯着眼,江安义心中暗暗叫苦,这一身的灰,可千万别迷了自己的眼。
怕什么来什么,徐明远一伙流氓地痞出身,打架的招式源自摸板砖、撒石灰、扯头发、下黑刀之类,一看江安义如此神勇,有人立刻高叫道:“大伙丢迷子。”
迷子,生石灰粉,用布袋装成半块板砖大小,这玩艺在徐府是常备之物,花园的廊下就堆着半墙。
“忽忽”,数十袋迷子向江安义掷去,江安义不知何物,闪身躲避,来的有些密集,有一袋正对面门而来,江安义扬拳一捣,“扑”的一下,袋破灰扬,眼中感觉火辣疼痛。
不好,江安义脑中闪过念头,这是传说中的石灰了,心中暗恼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江大浪闯过不少,阴沟里还翻了船。此刻烟尘呛口,江安义只得屏住呼吸闭着眼睛按记忆中的方位,纵身跳出。真气随掌向前扫出,“扑通”,呼痛声响起,江安义窜出了凉亭。
数名汉子被真气击倒在地,当先的那人胸塌气喘,血流了一地,眼见得活不成了。众人吓呆了,从未见过谁一掌击出能死伤数人,高手这东西原来真的存在,众人面面相覤,要想把江安义拿下,这院中恐怕最少也得死伤过半。
徐明远见手下畏畏缩缩,高声叫道:“这小子眼睛看不见了,大伙下家伙招呼。”
刀疤是徐明远的心腹,首先跳出来用刀劈向江安义,旁边的人有样学样,刀棍齐举,向江安义围攻过去。江安义试着想睁开眼,火辣辣痛得厉害,根本睁不开。耳边听风声四面八方袭来,猛然间忆起在秋狩时以心为弓,以意为箭,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一切都在灵觉掌控之中。
心平稳下来,周围的一切变得缓慢而清晰,江安义向左一闪,避开袭来的砍刀,右手伸出,捉住砸来的木棍,顺手一牵,迎向身后的长枪;棍身敲打在枪竿之上,将长枪颠起,江安义往后一撤步,避开前面扎来的枪尖,左肘往后一撞,那持枪的汉子被一肘击得倒退而回……
徐明远站在高阶之上,看着江安义闭着双眼,在围攻中来去自由,手下的弟兄不断有人倒下,而江安义的身形越发流畅飘忽。别看围着江安义的弟兄们叫得响亮,其实怯意早生,要不是刀疤这些心腹死撑着,恐怕众人早已一哄而散。
叫过身旁的耗子,徐明远吩咐道:“你去衙门跟张头说,有贼人抢劫徐府,让他把弓箭全都调来,就说我事后重谢。快点。”
耗子飞跑出去喊人,衙门离徐府不过二里地,耗子一口气奔到县衙。跑过宣化坊,直往大门闯。门前有四名衙役坐在条凳上磕着瓜子聊天,这些衙役与徐府的人常在一起喝酒,自然认得耗子。
耗子来到近前,扶着膝盖喘着粗气,问道:“几位,张爷在衙里吗?”
“在快班房呢?”何四应道,“耗子,出啥事了,还得劳动张爷。”
“徐府遭贼了。”耗子丢下一句,跑进大门,向右拐直奔快班房,衙门,耗子熟得很。
门前几位被耗子说愣了,徐府遭贼,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哪个贼瞎了眼敢上徐府,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正说笑着,见张都头虎着脸带着二十多名弟兄出来,顺手招呼他们道:“你们四个,跟我一起上徐府走一趟。”
真出事了,弟兄们带着弓箭,要知道大郑只有州府才有驻军,县一级的武装只有衙役,至于弓箭《大郑律》有明规定,下县只许十五把弓,轻易不得动用。何四扫了一眼,快班房中的十五把弓都带出来了,心中一跳,莫非是山贼来了,要是山贼也是守城墙,上徐府干啥。
众人都迷糊着,小跑来到徐府,有人迎着进了花园,张都头进来一看,打得正热闹呢。一伙人围着一个闭眼的年青人,还被年轻人打得东倒西歪,四角的地上还躺着不少呢。
徐明远走上前拱手道:“有劳张头,这贼子闯入我府中行窃,兄弟们拿他不住,故而请张头带弓箭来。”徐方明远的话张都头半个字也不信,但并不妨碍他出手,张朴庆伸出二根指头,在徐明远面前一晃,徐明远明白这是要价二百两,当即点头答应。
张朴庆笑道:“弟兄散开些,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持弓的衙役沿长廊散成半弧,徐明远的手下齐齐后撤,将江安义让在中间,暴露在弓箭之下。
江安义眼睛虽然不能睁开,但耳朵灵敏,听到外面来了援兵,听口气像是官府的人。江安义当即道:“江某乃是新任的县令,徐明远胆大妄为,居然敢杀官造反,来人若是县中衙役,与我拿下徐明远。”
说着,江安义从怀中掏出告身,展开。眼睛看不见,告身拿反了。张朴天见过县令的告身,一看告身上的红彤彤的官印,知道不假,心想徐明远的胆也太肥了,居然敢杀县令了。
正要命人收起弓箭,徐明远贴近耳边轻声道:“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张朴天的眼珠子红了,虽说都头的油水不少,但要积下五千两银子还是要十来年的时间,只是事情泄露了,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徐明远看出张朴天的犹豫,冷笑道:“张都头,你做的那些事徐某可都清楚,要是徐某被抓了,这牢饭也少不了张头你一份。”
张朴天一惊,这些年自己做的坏事够多了,如果新县令查觉,最少也得发配三千里,家里爹娘年岁渐大,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丫头也老大不小了,一家子七八口全倚仗着自己,自己可不能进大牢。
牙一咬,心一横,张朴天弯弓,瞄准江安义射出一箭,然后吼道:“贼人大胆,居然还敢假冒县令,格杀勿论。”
江安义听到尖锐的风声呼啸,知道有人朝自己射箭,刀棒还好招架,这箭虽小却难以抵挡,也不知有多少弓箭瞄准着自己,时间一长,自己难免要伤在箭下。身子往后跃,双掌一合,将箭合在掌中,江安义算好步伐,堪堪落回凉亭之中,脚下滑腻,却是桌上的酒菜。
那些衙役见张头带着射出箭,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一个个松开弓弦,箭如雨发,朝江安义射去。不过三丈的距离,江安义这么大的目标,想脱靶都难。哪知江安义事先计划好,伸手把卡在亭柱上的桌面摘了下来,往地上一立,“笃笃”声不断,箭只都落在了桌面之上。
江安义暗自焦躁,也不知道石头见到张克济没有,也不知护卫的官兵能否及时赶到解围,再有一会,自己就要冒险突围了。进府的时候没有多做观察,这花园的围墙后也不知是什么所在,现在眼睛看不见,即使逃出花园也跑不多远。
徐明远生恐夜长梦长,催促张朴天道:“张头,你让几个人绕到凉亭那边去,两面夹击,这贼人便躲不了了。”
听着脚步声“沙沙”,江安义知道不能再等,站起身吼道:“徐明远,你可敢跟江某决一死战。”
徐明远讥笑道:“瓮中之鳖,何足挂齿,徐某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话音未断,只见江安义扬手将桌面朝话声处掷出,人紧跟着跃起,脚尖点在桌面之上,如同一只飞鹰朝徐明远扑来。
刚才江安义一掷之威众人都瞧在眼中,此刻见桌面飞出,众人无不向旁边闪避。徐明远暗叫不好,身旁站着张朴天,急忙一缩身,避在了张朴天身后。张朴天见江安义借着桌面飘飞而来,全身都露在外面,急挽弓,朝江安义的前心射去。
一只箭,虽然急猛,却不在江安义心上,随手一拳,击在箭簇之上,把箭头击飞。张朴天傻了眼,方知来敌不是普通人,桌面碰在廊下柱上,江安义分清哪里是柱子,身形一落,正扑向张朴天。
张朴天举弓向江安义的手臂绞去,弓弦是牛筋锤打绞织而成,与百练钢丝相仿,如被绞中臂断骨折。弓弦正搭在江安义伸出的右臂上,张朴天大喜,用力扳动,要把江安义的右臂绞下来。
“迸”的一声,弓弦崩断,张朴天被弓臂反弹得向后跌去,还没落地,江安义的右手便牢牢地掐在了他的脖项之上。身后,徐明远钻入人群中,变着嗓音叫道:“快射箭,射死他。”
江安义掐着张朴天的脖子将他举在身前,高声喝道:“谁敢放箭,本官乃是新任的县令,谁敢放箭便是杀官造反,祸及家人。”
众衙役见张头落在别人的手中,像条鱼般地拼命挣动,谁也不敢放箭,要是伤了张头怎么办?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大乱,有人跑进来高喊道:“大哥,外面来了群官兵,说是保护江大人,怎么办?”
徐明远长叹一声,大势已去,挥手示意道:“弟兄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