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水寨,聚义堂。
桌上放着三架卫大昌等人带回来的连弩。五十步外摆放着木人架,三根弩箭穿透三层牛皮甲,牢牢地扎在木架上。看过连弩的威力后,大堂内一片安静。
“老牛和老赵就是被这东西射死的。”卫大昌恨恨地道。
刘子维侧坐在桌旁,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连弩,心中泛起悔意。原以为借助这次天灾,自己让水寨劫持赈灾的钱粮,顺势激起民变,可以在青、并、齐、姜四州迅速打开局面,借助外来势力的响应,元天教能再举义旗,如今看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手在白须上抚过,刘子维心中暗叹,错过这次机会,自己不知还能否看到元天教起事的那天,自己已经垂垂老矣,时日无多了,唯有一搏,哪怕一死,也胜过老死在床榻之上。
大堂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刘子维身上,当年在元天教刘子维是有名的智囊,以二十三岁的年纪官居大齐国工部尚,他曾建议元天教主吴玄礼“牢筑基、缓称帝,沟通苗疆,兴建水师”等策,可惜当时吴教主和多数人一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急于称帝封官享受,未曾听取他的谏言。
怀兴府城破后,刘子维带着部分人马从水道逃入大海,摆脱了官兵的追击,顺利地找到岛屿,因为在岛上事先准备了大量的食物,这批人得以安顿下来,元天教在刘子维手中保全了数千人的实力。但是小岛资源有限,刘子维陆续派遣人回归,这些人在各州潜伏下来,等候时机。
当年,元天教有部分人潜逃到了西北一带。经过数十年经营,元天教在化州、青州、并州一带有了发展,更有人在西域诸国中成为大臣、富商,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为了方便将来起事,刘子维派遣李清、王天刚等人就近潜伏,于是便有了青山水寨。
两年前,刘子维收到水寨传来的信息,得到了绞车弩,亲自动身来到青山水寨研究改造。刘子维是大齐帝国的工部尚,喜好制造各种新奇的器械,知道这些器械所拥有的巨大影响力,他曾专为水寨设计了一种以“二轮蹈之翔风鼓浪”的车船,这种战般不要张帆,靠踩踏之力能够在江上进退自如。
正因为深知连弩会对战争产生多大的影响,江子维才会生出强烈的无力感。先是绞车弩,现在又有连弩,不知道大郑工部和少监府还藏着什么宝贝,一旦用于战场之上,水寨这些人恐怕还不够官兵一次划拉的。
不过士气绝不可泄,刘子维手须白须从容地道:“此次出击龙卫府大获全胜,卫贤弟你们居然甚伟,至于老牛他们为大教而死,神魂当入天国,无须悲伤,将来我们还会重聚在一起的。”
看到众人的脸上恢复了笑意,刘子维道:“能够事先发现连弩是件好事,我会与洪大师他们会尽快研究找出破解之道。对了,绞车弩我已经让清儿他们仿造出数十架,虽然比不上大郑所制的牢固,便也能激发十来次。我将弩箭改成火箭,用来对付官兵的楼船,只要被火箭钉上,能快速地将战舰焚毁。清儿,你送几架到混水寨和黑风寨去,大战在即,不要藏私,让他们也出点力气,不能光拿东西不干活。”
王天刚凑到刘子维的耳边低声禀道:“小侄得到线报,说是赵氏三兄弟偷偷地将水寨里的妇孺运走了,要不要派人敲打他们一番?”
刘子维道:“不必,这样也好,反倒能心无旁骛。不过,从此事也能看出混水寨和黑风寨与咱们并不见得是同一条心,要提防他们临阵脱逃或者投降官兵。”
想了想,刘子维吩咐道:“大战在即,不能掉以轻心。清儿,你去送绞车弩的时候不妨带几名供奉过去,每个水寨放两个,明面上就说保护他们头领的安全,暗地要提防他们的行动。这一点也很重要,我们刺杀了龙卫府的人,要提防龙卫府的人狗急跳墙,也对我们的人下手。”
李清点头应诺。
目光重新回到桌上的连弩上,刘子维道:“据探报官兵在武阳渡上游建立了水寨,安西都护府抽调了八千熟悉水性的官兵在水寨习练水战,我们不能坐看他们习练。先下手为强,近日,组织水寨联军,偷袭官府水师,抢夺烧毁他们的战舰,要让官兵们知道,在水上我们是无敌的。”
大堂内众人神情激愤,慷慨激昂。刘子维站起身,目光在身旁的老兄弟、子侄们的脸上扫过,刘子维慨然道:“诸君,恢复我大齐荣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天下教众都在拭目以待,我辈当为火种,成就燎原之势。勉之。”
看着众人向自己躬身行礼,鱼贯走出大堂,刘子维的心中闪过悲哀,这些义勇之士大战过后不知还能剩下多少。以一隅之地与泱泱大国对抗,无异于以卵击,为了保存住大教的元气,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希望就在西域和北漠出兵上,只要能挨到那时,一切便有了转机。刘子维转身看着墙上的地图,陷入到沉思中。
洪水终于退了,灾民们开始陆续返乡,朝庭赈灾的粮食陆续到达,在赈灾使的监视下,各地官府积极地赈灾救助。武阳府,城门处盘查森严,滞留的灾民被官府集中在一块,青壮被挑选出来修建水渠、清理垃圾,会划船的被挑选出来送到武阳渡新修的水寨中当船夫。
包阿大光着膀子,用力地划动着浆。这是条六丈长的帆桨战船,湖面上没有风,就靠舱底四十名浆手划船前行。船上有五十名官兵,持弓拿刀,看着楼船上的指挥旗前进后退的操练着。
在包阿大的眼中,这些官兵笨得就像猪,不要说打仗,船稍一摇晃,便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靠他们也想打败水寨的弟兄。包阿大是元天教徒,当年官府催逼租赋的时候,是陈大哥出钱帮的自家。后来陈大哥对自己讲,只要加入元天教,就能不再受穷受苦,大家团结起来,一起过上好日子。好日子,谁不想要好日子,包阿大便成了元天教徒。
这次发洪水,村庄被淹了,陈大哥带着自己和村里几个同样是元天教的人家坐船投奔了水寨。家里七口人一个也没少,这样是往来,能活下来二三个就不错了。在水寨里吃着大米饭,寨子里的人称自己是兄弟,真得像陈大哥说的那样,不再受苦了。
当水寨问自己是否愿意潜入官府的水寨中,帮着大教传递消息,包阿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只是个轻贱的渔夫,被人瞧不起,自打加入了元天教,大教时常送来米粮衣物,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都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哪怕是为了家中的老小,自己也要为大教出把力。
一同下山人应该不少,包阿大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教里的兄弟,下山前寨主有过交待,大家只当不认识,但包阿大觉得自己的心里暖乎乎的。
傍晚时分,七匹快马赶在城门关闭冲进了西门,向巡守的官兵出示了龙卫的身份牌后,快马沿着大街直奔州龙卫府的衙门。出乎意料地扑了个空,衙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紧闭的大门上有刀砍箭钉的痕迹。
有人跳下马,拍打大门,没人响应。中间一人将连衣帽推落,露出绝美的容颜,正是欣菲。
“秦子炎,跳进去开门。”欣菲吩咐道。
秦子炎飞身下马,垫步上了围墙,落在院中,打开了大门,欣菲等人牵着马鱼贯而入。府内已经清扫过,但是血迹和刀痕依旧清晰可见,欣菲一皱眉,道:“放出信号箭,召集龙卫。”
一只红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在高处炸响,按照龙卫的规矩,看到信号的龙卫需要迅速向焰火处靠拢。
思雨扁着嘴道:“小姐,这一路急赶,我身上都快发臭了,不信你闻闻。”
一旁的思晴揉着细腰也抱怨道:“就是,一天跑三百里,马都累趴下好几匹,小姐,你立的功劳够多了,要这么拼命吗?”
看着名为侍女的两个师妹,欣菲歉然道:“对不住,师姐給你们陪不是了。”
转而绷起脸道:“都说让你们跟思风、思晨一样,自己去独当一面多好,你们偏要跟在我身边,自讨苦吃怪得谁呢?”
思雨跳着脚嗔道:“师姐,你真没良心,要不是我和思晴帮着你,你早就累趴下了。”
欣菲眼中闪过感激,笑道:“知道了,师姐谢谢你们,将来一定用心替你们找个好相公。”
“师姐。”思雨和思晴围着欣菲撒着娇,欣菲爱怜地搂着两个妹子,思绪却飘飞到了江安义身上。江郎,我这样努力就要想立下大功回报师门,然后脱离龙卫与你厮守,江郎,你可知道。
此时的江安义,正站在混水寨聚义厅前的广场上,听大寨主赵良才训话,一场考验悄无声息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