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封好之后,反而是那些官的安置和调动,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按说林邑、占城这些地方或光复、或拓为大汉新增领土后,总该往当地派官员,而且官员的级别也不低。
哪怕是羁縻统治,过去的官也算是太守级别,所以官场资历浅地位低的人去不了。可是在内地能做到太守的,哪怕去交州北部地区当太守,都觉得屈才了,烟瘴之地是流放罪官的,更何况谁肯长期去日南郡、占城郡做官呢?
这就导致流放到那么远地方做太守的人,只能选年轻官小的,比如内地只能当个县令的,放到占城就能当个太守,那才有希望。
另外,占城和日南距离大汉原先的固有疆土太远,要高效联络只能靠航海。如今的行政区划设置,如果让他们还日常行政要到南海郡请示,肯定会尾大不掉耽误事儿。
如何拆分行政区划、既能提高行政效率、加强统治,又不至于导致偏远新征服地区出现新的分离倾向,这些都是要慎重考虑的。
历史上。孙吴在末期、季汉被司马昭攻灭之后,因为陷入与从益州顺红河东下的晋军争夺交州的战争,导致红河下游的交趾郡和更南边的地区,被晋提前夺走。
孙吴为了防止交州剩余地区连锁反应归晋,才不得不在季汉灭亡后的次年(26),进行了“交广分州”。
从此华夏大地才正式从十四州进一步增加到十五州,“广州”这个地名才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
现在刘备虽然是形势一片大好,但交州辖区过于狭长,从后世的潮汕地区一直蔓延到澜沧水河口,足足六千里长度的海岸线,依然靠一个州来治理太难了。
不过,刘备肯定不能按历史上孙吴那样“交广分州”,那样会导致交趾地区也就是后世越南的红河三角洲地区产生分离倾向,孙吴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刘备觉得可以把红河三角洲依然留在“广州”之内,红河三角洲再往下,狭长的数千里海滨丘陵,九真、日南这些,外加澜沧水三角洲的占城,各自设郡羁縻。
当然,不一定要再把这些郡并为新的交州,否则也会导致南越地区形成新的地方认同、分离倾向。
暂时可以只是几个郡各自治理、然后上面设置一个类似于“南中都督府庲降都督府”一样的临时性机构,先治理那么十年二十年的,拖过一代人的时间。等形势有所好转、民族认同建立起来了,再把新的交州设置到那里去,形成州级行政机构。
“没有人肯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当太守啊,日南郡和九真郡还好,倒是当年那些宦官狗贼歪打正着做了点好事,把窦武陈蕃的后人流放到日南,现在正好让他们两家的后裔分别当日南、九真太守。
最远的占城太守,莫非只能给这个刚刚跟着子龙子敬立了功的步骘?那么年轻,原先连县令都不是,按说以这次的向导和安抚夷务的功劳,最多也就是个内地的大县县令,居然能放到占城去当太守了……罢了,或许也只能如此。”
刘备觉得整合新领土的事儿千头万绪,李素给他的那两道表章还是不够用。
刘备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觉得自己需要一套可以形成制度的、消化对外扩张新领地的办法。
这不仅是交州这边要用,很快并州北部的关外地区也会用到——云长已经带着孔明北伐吕布了,太原郡的问题还好说,可吕布后续必然会突围逃出关外。
等关羽追到盛乐(大同),追到其他关外草原,要建立大汉对草原的新统治秩序呢?
虽然这个问题看似无解,只能是按照旧制度照章办理,但刘备对李素有信心,他总觉得哪怕前人没解决过的问题,问李素应该会有办法。
“趁着云长出兵,朕还是带点兵马,巡视东都一趟吧,跟伯雅好好商量,也便于更好地支援云长和伯雅,对袁绍、曹操施压。”
刘备想来想去,觉得留在长安跟李素写信还是不解决问题,不如趁机东巡故都一次。时间不用太久,可以冬天寒冷下来之前回长安。
而且雒阳光复了大半年了,李素在那儿搞建设整顿也半年了,应该破烂老旧的地方都整治好了。刘备去还于旧都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对。
五月二十一日,这天的朝会上,刘备把其他大部分可以解决的关于南方问题的讨论,都给出了朝议决策。
同时宣布他希望东巡东都,这不算御驾亲征,只是给司空和大将军提供更好的支持,威慑关东伪朝,希望朝臣就这事儿进行讨论。
朝臣一开始还是反对的声音比较大的,主要就是皇帝非必要还是别亲自出巡。虽然乱世皇帝出巡的理由充分些,但今年并不是对袁绍发动总攻的年份。
随后,刘备又隐晦地抛出了他的问题,说是希望跟司空讨论一下“如何归化蛮夷,在新扩张的领土上更好的建立羁縻统治,兵逐步汉化”,而且他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临时措施,是希望形成制度建设。
朝臣大部分都面面相觑,智如荀攸、法正,也暂时想不到什么长远之计。当然他俩表现还是比其他大臣好,多少能给点修修补补的意见。
另外作为司徒的荀攸,倒是安抚西凉羌人颇有心得,把那些道理跟刘备老生常谈了一番,算是有一定制度意义,但太靠自觉了,属于温补凉药,治不了大病。
因为大家表现都不行,刘备坚持要东巡,跟李素商量大计,大家的反对才稍稍小了一些。
不过,没想到,就在又拖了五天,刘备做好出巡准备时,之前几个月都没来上朝的太傅蔡邕,忽然来求见了。
刘备登基的时候,蔡邕就六十六岁了,如今更是六十九岁了,所以不上朝是正常的,刘备也一直当他是吉祥物。
听说蔡邕来了,刘备还很惊讶,觉得他不该阻挠自己东巡才对:“太傅何以至此?莫非是劝阻朕与令婿商议大计?”
蔡邕拄着拐杖说:“老臣理解陛下所需,怎会阻挠。不过,老臣这儿也略有一策,可以解决远人羁縻不稳之患。
不过,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无力再统筹编造行此策所需之物。陛下要东巡,还请恩准老臣以后也回东都定居。
一来可以督导小女小婿行此妙策,二来老臣在雒阳住了近二十年,那里离陈留老家也近些。听说小婿在成皋营建雒阳新城,比旧城离虎牢关更近百里,出了关便是陈留了,老臣也是想落叶归根。”
刘备这下更是惊讶了,他从来不觉得蔡邕这种人是个奇谋妙策之人,那不该是道德君子、学术泰斗么?这种人能有什么对付蛮夷的长远治国之策?
不过,蔡邕那么大的面子,他敢说这话,背后是几十年的学界泰斗信用背,刘备也不至于不信。
蔡邕也看出来刘备的犹豫,淡然一笑:“陛下不信,将来自见分晓。以老臣观之,关外也好,占城也好,自古以来都是华夏故土,只是修史之人,不知掌故、有所遗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