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温琦来到了会野府有名的青楼春仙院,别驾大人今晚请客。
搂着丰腴的鸨母云姑,鼻端萦绕着香水的清香,温琦的眼睛四处瞟看,这个春仙院西域风味极浓,地上铺着地毯,脚踩上去轻飘飘轻绵绵地舒适,如行走在云端之上。屋内陈设富丽华贵,色彩鲜艳,充满了异域风情,大堂内弦鼓声急,一个穿着暴露,金发碧眼的胡姬正在盘旋起舞,四周不少人盘腿而座,矮几上摆着酒菜,旁边有美貌的女子手持酒壶殷勤劝饮。
张津当然不会在大厅之中宴请温琦,云姑带着温琦来到二楼一处幽静的所在,掀起垂挂的珠帘,琵琶声入耳动听,一个高鼻深目的西域乐师正用心演奏着,厅堂之中一位胡姬在翩翩起舞,张别驾倒在一个西域女郎的怀中,正眯着眼,张着嘴接着女郎递来的葡萄,陶醉至极。
温琦轻声笑道:“张公好雅兴。”
张津也不起身,摆摆手,示意温琦自便。侧旁的矮几上早已摆好的酒菜和瓜果,两名女子,一个是西域女子,一个像是江南女郎,挨着温琦坐好。来到这里,温琦自然不会做夫子之态,有样学样,斜倚在西域女郎的怀中,与那个江南女郎调笑着,饮了个皮杯儿酒。
一曲舞罢,张津坐起身,以目示意,屋内的乐师和女子恭身退下。温琦自顾自地倒了杯葡萄酒,慢悠悠地品着,等着张津开口。其实张津要说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让自己乌云县帮附一下孙员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牵连到乌云县令白治光,白治光与张别驾关系密切,府衙里的人都清楚。
张津看着惺惺作态的温琦,心里一阵腻烦,任刺史刚被刺杀时,这位温参军第一个跑到自己府中,发誓起咒要紧跟自己,如今见江安义强势压着自己,大概想着做墙头草了。
“温参军,听说你和城南的米员外合伙做些生意,不知可曾到府衙领过许可凭证了?”张津捏着酒杯,看似不轻心地问道。
温琦不以为然,在化州官商勾结做西域买卖是明面上的事,张别驾不但和华府勾勾搭搭,和另外几个富商也有生意上的往来,想拿这事来要胁自己,岂不可笑。
“劳大人挂虑,我早就和米员外拆伙了。”温琦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张津不动声色,淡淡地道:“这次请老弟来是我听到一个消息,深泽、赵山几个县的县令私下嘀咕,说是去年送了老弟千来两银子,想在年终考绩的时候让老弟打个好评,结果任刺史出事,去年的考绩不了了之,这几位想着要回银子,江刺史宴客后找到老弟,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温琦的心怦怦乱跳起来,这事不假,可怎么会让张别驾知道了,这要传到刺史耳朵中,自己的官位定然不保。
坐直身子,温琦愤然道:“张大人,绝无此事,还请张大人为卑职作主。卑职向来唯大人马首是瞻,有什么事还请大人示下,卑职一定照办。”
张津鄙夷地看了温琦一眼,就这样的货色还想做墙头草,便是投靠江安义恐怕人家也不会拿正眼看他,只是此时正是风雨欲来之时,多一个人相帮总是好的,等自己坐到刺史的位置,第一个就要拿这小子开刀。
举杯遥敬了温琦一杯,温琦一脸谀笑,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张津在嘴唇上沾了一下便放下了杯子,道:“你我身为朝庭官员,都为忠心为朝庭办事,马首是瞻这样的话私下开开玩笑就罢了。”
“卑职绝对是诚心诚意。”温琦脸上的认真劲看得张津直想吐。
“罢了,明日你还要前往乌云县,饮过这杯就散了吧。此去乌云县,一定要好好办差,不要逆了江刺史的心意。”张津的“逆”字咬得特别重,温琦心领神会地道:“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冤枉了好人。”
第二天,温琦带着田老汉,在十多名官兵的护送下前往乌云县。临行前,温琦特地地打听了江刺史正和华司马商议事情,听送茶水的小吏们说正在布置加强搜查商队的事,一时半会散不了,看来是无心管自己在乌云县的行事。
八十里路,温琦坐着马车,田老汉和十多个官兵就要步行,足足走了一天才到乌云县。田老汉是原告,温琦想了想,干脆打发他回家,让他明日卯时赶到县衙听审就是。
温琦带着人直接奔了县衙,白治光这几天忙得手忙脚乱,衙门里告状的人一拨一拨的,不仅是告孙家,陈家、赵家、何家都被告了,原因就是蜜水果制造失败后,这些家或者不给工钱,或者殴打佣工,特别是孙家还要扣住佣工要他们赔钱,不然就要卖人还债。
佣工的家人当然不干了,纷纷上县衙告状,白治光头大如斗,好不容易安抚下百姓,找这几家问了问情况,才知道这几家为省本钱,私下省了往蜜水果中加蜂蜜这步。白治光想起当初江刺史再三告诫要按方子操作,这伙人私下改了方子,不是没事找事吗?
可是这几家都有来头,特别是孙家还跟柳氏沾着亲,白治光平时拿了不少好处,不好处罚他们,只想着宁事息人,让这群爷放人了事,不要再激起矛盾。不过他的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孙富成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方子不灵,让他退买方子的钱。钱进了口袋怎么可能拿出去,白治光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正发愁呢,听衙役禀报府衙来人了,吓得白治光魂不附体,莫非是自己贪腐的事发了。哆哆嗦嗦地出门迎接,看到来人是温琦的时候,白治光的心放下了多半,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些血色,笑道:“哪阵香风把参军大人吹到我这穷县来了,快里面请。”
白治光与温琦打过交道,当初从修水县升迁到乌云县时,为了得个上等的考绩,自己最少送了温琦近千两银子,至于其他土特产更是用车拉了无数车,来的是这位,白治光心里有数。温琦板着脸,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白治光并不害怕,自己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逼急了老子大家一起死。
公堂之上温琦道明来意,听说是县里的百姓把状告到了府衙,与自己无关,白治光恢复了平静,苦笑道:“温大人,本官也是无计可施啊,双方各持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蜜水果烂了,确实是这些佣工的责任,至于被告的这几家,也有些冲动,不该打人扣人,本官这几日正想办法让几家先放人,然后再酌情让佣工们赔些银子了事。”
温琦冷笑道:“白大人,来的时候刺史大人就曾交待过,蜜水果之所以会烂是这几家擅自改了方子,没往里面加蜂蜜所至,大人说了这是他们自作自受,活该。我此次奉大人之命,就是要还百姓清白,明日升堂,还是让这几家将人都放了吧,该给工钱的给了,打了人的给赔偿,要不然我也不好回去交差。”
白治光沉默不语,如果能这样审判他早就判决了,还用等到现在。关键是自己当初收了一千多两银子,以孙富成那土匪性子,吃了亏肯定要闹出去,到时候自己如何收场,再牵连到其他的事情,自己头上的帽子怕要不保。
把温琦请到花厅,挥手斥退其他人,白治光坐到温琦身边,笑道:“温老兄,你可要拉兄弟我一把,如能安稳渡过此次风波,兄弟我一定重谢。”白治光看似无意地举起手,五个指头在温琦面前一扬,温琦明白,五百两。
温琦右手比了个“八”字,然后落在自己的胡须上,慢条斯理地捊着,打着官腔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这件事刺史大人盯着呢,这忙着实不好帮啊。”
白治光在心中恨恨地骂道:真是死要银子,一件小事要银八百两,真够狠的。可是为了保全自己,白治光咬咬牙,认了。替温琦倒满茶水,道:“温兄,好说,请饮杯茶。”
八百两银子到手了,温琦满心欢喜,这一趟乌云之行顶得上自己半年的油水了。喝了口茶水,温琦佯做刚想起来,笑道:“年岁一大容易忘事,你看我来的时候张别驾让我带封信给你,我居然给记子。”
伸手从怀中取出信递给白治光,白治光连忙展开信,才知道这位温大人受张别驾所托,会帮自己的忙,刚才的八百两银子算是喂了狗,将来还得备一份送给张别驾。白治光心中暗恨,面上不好发作,只好恨恨地将茶水一饮而尽,稳了稳心情,压低声与温琦商量起明日该如何问案的细节来。
化州日落得晚,戌时正才关城门。戌初时分,一个青衫生,骑着一匹黑马,在暮色之中进了乌云城。不用说,来人正是江安义。
十一岁的木炭分外神骏,说起来这匹宝马落在江安义手中有些白瞎,江安义骑得时间还没有安勇多。不过,江安义在富罗县学会明玉神功之后,在骑乘木炭的时候把真气输入木炭的体内,替木炭调整着经脉,原本是瞎打瞎撞的事,居然有了明显的效果。
木炭的肤色有如墨染般透出油亮来,奔跑起来越发轻快迅捷,让江安勇眼红不已,只要出门,便要骑上木炭。好在经过这么多年,木炭对江安勇够熟悉了,习惯了他的骑乘。
江安义白天安排华司马带着江安勇、石头在州内巡查,处理完府衙的公务,江安义有些心神不宁,牵挂着乌云县的案子,江安义下定决心去看个究竟,在家中给欣菲留了张字条,又与华司马打过招呼,酉进初从会野城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乌云县。
找间客栈住下,江安义早早地歇息,准备着明日听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