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天命难违,他就逆了天意,养了卅罗十数年,终于让他成了扭转天命的变数。
自此后,世上就少了一个被心魔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可怜人。
卅罗自是不知道岳无尘心情不错的真正缘由。
身份一经戳破,那些师徒虚礼便尽数被卅罗抛诸脑后。他支起一边腿来,侧眸去看岳无尘,嘴角一勾,一双眼睛里拾星点点:“卅罗,罗十三。岳无尘,你是不是故意给我起这么个破名字的?”
岳无尘闷声地笑起来,露出一点牙齿。
他的笑容向来这般秀气,也没有什么感染力,但卅罗就是禁不住跟着他一起笑了。
卅罗边笑边侧身过去:“你早知道我是卅罗,知道我没有失忆?”
岳无尘默道:不过是赌一半的可能罢了。
若卅罗当真失忆,也算是前业尽消,救不到九枝灯,也只能算九枝灯命数不好。待救回他的性命后把他留在风陵,绝不让他返回魔道便是。
若卅罗没有失忆,且愿意襄助,那更是皆大欢喜。
话已挑明,卅罗越发大胆,笑嘻嘻地看着岳无尘:“我装了这么些年,你可生气?”
岳无尘说:“不气。”他气什么呢,他巴不得他没失忆。
卅罗听岳无尘这般宽容温和,心花怒放,又抿上一口酒,点一点头:“师父果然是看上我了。”
“……傻话。”
卅罗五官深邃,因而笑起来格外邪气阴柔:“岳无尘,你总说我说傻话。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
岳无尘心中仍记挂着成功改命一事,唇角带笑地反问:“我不懂什么?”
卅罗直截了当道:“我看上你了。”
岳无尘举起的酒杯滞在了口唇边:“……”
这些年来,卅罗见惯了他各种模样,最爱的便是他这小迷糊的样子,早起、酒酣,或是遇上不懂的事情时,他都会露出这样迷茫无措的表情,勾人得要死。
但一想到他什么都不懂,卅罗就又有点上火,总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他所料,岳无尘拒绝了他:“不行。”
“为何?”既是早有准备,卅罗当然不会撒手,口吻还挺心平气和。
“你我是师徒。天地君亲师,肖想师长,有悖伦常。”
“师父个屁,虚衔而已。”卅罗不屑道,“若论年岁,我比你还虚长上几岁。况且你收我也不过是当众提了一嘴,一无叩首,二无公礼,算不得数。”
卅罗抄了这许多年,好歹养出了点翩翩风度,但流氓霸道的性子却早早长入了骨头里,轻易是抹不掉了。
听他不像是在信口胡诌,岳无尘隐隐有些头痛。
他早就想过,卅罗若能助他化了九枝灯这场劫难,就证明此人可在正道立足,却未想到他甫一完成任务,就给自己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见岳无尘面露难色,卅罗也不怎么失望。
他自知不能在一时半刻求得此人之心,此时挑明也不是为了逼他就范,只是恰逢今日出了九枝灯之事,他终于能帮岳无尘一回,一时间便生出了更多的念想和期盼来。
自己这般优秀,假以时日,岳无尘哪会有不动心的道理?
“我把话摆在这儿。”他咬着酒杯边缘,一口饮尽,松开口去,任酒杯落入掌中,神采飞扬道,“岳无尘,我看上你了。我卅罗认定了谁,谁也走不脱,是海沟我闯了,是天堑我也翻了。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告知天下,我卅罗是你的道侣。”
岳无尘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卅罗挑眉:“你笑什么?”
岳无尘看向他,被酒意染得泪光点点的双眼微微眯着。
透过这张脸,岳无尘想到了自己遥远的前世,想到行之被污蔑时的愤怒面容,破碎的右手,绝望的低呼。
被他一手养大的少年在喊他,“师父”、“师父”,声声泣血,可他那时已无法再抓住那只手,为他当年犯下的错误弥补万一。
岳无尘没有说出心中真实所想,而是温声岔开话题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曾把‘天堑’念作‘天斩’。”
卅罗脸上微红,有些羞恼道:“提这作甚?喝酒喝酒。”
岳无尘替他斟上一杯酒,卅罗端过,大方道:“话既说开了,从此后,你私下里便叫我卅罗吧。”
岳无尘淡淡拒道:“不大习惯。”
卅罗单肘撑在竹桌上,问他:“卅罗和罗十三,你更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