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诛心,毕竟现在躺在这里的徐行之本人对孟重光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徐行之有些坐立不安:“我出去走一走。”
孟重光把徐行之往回按:“师兄要好好休息。”
“躺几天,身子都躺酥了。”徐行之反把不舍得下狠劲压倒他的孟重光按倒在稻草上,“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才是。不许起来。”
孟重光仰面躺着,小小声地提要求:“……亲一口才不起来。”
徐行之失笑。
眼前的老妖精再次和回忆里的人无缝接合上了,这叫徐行之莫名地欣喜放松起来。
他俯下身,在他额头的朱砂痣上亲了一口。
于是孟重光乖乖躺在地上不动了。在徐行之出洞前,他还不忘提醒他:“师兄小心四周,那鬼王有可能还会去而复返的。”
……不是“有可能”,而是“定然会”。
徐行之抬手抚了一抚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的身体里多了一缕属于叶补衣的残魂,按鬼王南狸的性格,该是无论如何都会来抢回这丝残魂的。
可悲的是,徐行之搜遍浑身上下,都无法搜索到那残魂身在何处。
……它有可能已经被自己本身的魂魄反噬掉了,毕竟那灵魂太过孱弱,孱弱得一如叶补衣本人。
鬼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可那个相信着“非道之人不一定是恶人”的年轻小弟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徐行之非常在意鬼王在功亏一篑时说的那半句话。
“你曾被洗……”
洗?洗什么?
鬼王的灵力与经验均是强悍无比,本不该在志在必得时突然失败,因此自己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徐行之不难想出他想说出的后半句话是“洗魂”,然而这话实在是荒诞无稽。徐行之唯一能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洗魂”的时间点,只有在进入蛮荒时曾被强行灌输入原主的躯壳内。
然则,那时的体验又与这次被洗魂的体验全然不同。
徐行之想来想去亦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好在心烦意乱间举步朝外走去。
正在洞外烧火的陆御九见了他急忙起身:“徐师兄。你的脸色……”
徐行之知道自己刚刚被吸过血,精气神可能跟一条死狗差不了多少,他摆摆手不欲多讲:“不妨事,刚睡醒,头晕。如昼和阿望呢?”
“她们狩猎去了。”
徐行之又问:“周胖子呢?”
陆御九面具后的双眸微微垂下,轻声道:“西行一百步,南行六百步,他在那里。”
徐行之好奇:“他一个人?”
陆御九抿唇,片刻后才斟酌好言辞:“他和他的身体在一起。”
徐行之哦了一声,走出几步才明白过来陆御九所指何意:“……他找到了?”
“是的,找到了。当年他就是在这附近出的事,周师姐也是。”陆御九软声说,“他找了三日,总算是找到了。他说他想一个人……和他的尸身待一会儿。”
衰草枯杨,西风残照,周北南一人一枪,独坐一处,插·在地上的鬼枪红缨随风翻飞如鱼龙腾跃。
徐行之还未走近,周北南便拾起一块石头,头也不回地丢了来:“我想一个人静静,走开些。”
徐行之把石头捡起,就势蹲下:“我不过去,就站这儿。要是什么时候觉得太静了,你叫我一声,我给你解解闷。”
周北南不语,徐行之就这么蹲坐在地上,信手展开了随身携带的折扇扇面。
瞧见上面斗大的“当今天下舍我其谁”八个大字后,徐行之用手指沿着运笔的方向徐徐抚摸过去。金砂历历可数,少年意气的笔锋锐利无比,有股一去不回头的爽利劲儿。
不多时,周北南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徐行之过去。
徐行之随叫随到,站起身来,跺一跺脚,迈步往前走去。
直到走近,徐行之才瞧见周北南身前有一个深约十数尺的深坑,他就坐在坑边,双脚垂在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