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究竟梦见了什么?又为何难过成这个样子?
卅罗迅速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该想之事,逼着自己将心思转向了复仇大业。
……白日杀不得,醉酒杀不得,睡觉杀不得,现在他神思混乱,总是时候动手了!
卅罗压抑住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抗拒之意,单膝跪在床畔,慢慢欺近了岳无尘:“师父,没事儿了。你是发了梦魇,醒来便好了。”
卅罗声音本就华丽矜贵,此时压低了,听来更像是上好的古筝音色,让人舒心,也能让人慢慢放松警惕。
他往前又挪了几寸,筹谋着要冒一回险,抱住这梦魇受惊之人安慰一番,到那时,此人在怀,何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卅罗已将算盘拨好,却不意竟被岳无尘抢先一步,一把揽入怀中!
岳无尘着实是太慌乱了,他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已回到了人间,哪怕此人是卅罗也无所谓。
然而,岳无尘却并没有忘记卅罗是一头难驯的野兽。
他将此人留下这么多年,耗费心血、精心教养,只为将他本性扭转,以在遥远的将来派上用场、弥补一个巨大的缺憾。
但至今为止,岳无尘仍不敢确信此人是否真的失忆,也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已改邪归正。
……趁在此时做一个测试,亦未尝不可。
他抱住卅罗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抵住了卅罗颈部。
——他若是敢妄动分毫,岳无尘有把握在瞬间摧毁卅罗周身经脉。
怀中人却没有继续动作了。
撞入温暖怀抱之中,近在咫尺地吸入此人身上淡淡的暖香,卅罗一时间晕了头,腔子里一颗心咚咚的跳,满腔的野心勃勃瞬间清零归无,素日里强健修长的四肢凭空长出了一片片的痒痒肉,被眼前人轻易拿捏住,浑身作痒。
卅罗伏在岳无尘怀里,僵如铁石了好半晌,才重重发出一声闷哼。
岳无尘发现他确无杀意,才撒开了手,对这次测试的结果颇感安慰之余,轻声问他:“怎么了?”
卅罗疼得咬牙:“腿,我的腿……”
虽然已成年,但他的个子仍在竹节似的上窜,半夜抽筋腿疼是常事,如今姿势别扭地窝在岳无尘怀里半天,腿部受力不均,专挑着这时候抽抽了起来。
见卅罗俊朗面容皱成一团,扶住床沿动弹不得,岳无尘自然地拉他躺平在自己床上,握住他有些错位的小腿肚子,轻轻揉动起来。
发觉卅罗龇牙咧嘴地想躲,岳无尘温声道:“别动,揉开了就好了。”
卅罗还真的不动了。
岳无尘手指极软却又极有力,几下捏按,便将抽搐的肌肉安抚下来。
卅罗额上出了些汗,张口想说些什么,岳无尘便浅笑着问他:“还在长个子?”
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却被卅罗听出了许多旁的意思来。
是,他确实长大、长高了,现在比岳无尘还要高上一线,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长回到十几年前的高度,能把眼前人轻易揽抱入怀……
“地上寒气重,抽筋刚好,不能受凉。”岳无尘不理会他的胡思乱想,下了一道温和的逐客令,“……我给你加床被子吧。”
被这样一打岔,卅罗竟忘了打听岳无尘究竟梦到了什么。
卅罗料定岳无尘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心事,然而自那夜过后,岳无尘便恢复了正常,处变不惊,温声笑语,还是那个心内心外均无尘无垢的清静君。
可卅罗看着他,时时能想到他水痕交错的脸,并暗自猜想着那究竟是汗还是泪。
岳无尘不知他的心思,也不愿多加猜测。
在徐行之寒毒痊愈后,五年一度的天榜之比再度召开。岳无尘兴致勃勃地与会,并破天荒地在开比前提出,要与座上几位仙君尊长赌灵石,赌徐行之能否夺得此次天榜之比榜首。
清静君兴致好,提出的建议虽说不合规矩,但胜在有趣,其他君长也纷纷跟注,一边押曲驰,一边押徐行之,也有人凑趣,押了周弦与周北南。
但叫众君长吃惊不已的是,岳无尘一出手便是三百一等灵石,其价值若按人间价市估算,足可抵三四座城池。
扶摇君忍不住提醒:“清静君,三百颗也太多了,收去些吧。”
岳无尘笑微微的:“我就只有这些好灵石了,不然我会押更多。”
曲驰师父明照君难得地被岳无尘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激起了胜负欲:“无尘,你就这般笃信你徒弟能胜过我徒弟?”
岳无尘抱着酒壶笑:“我当然信我徒弟。”
明照君为曲驰拍下了一百枚一等灵石,其他几名君长也十几几十地加码,曲驰一方很快累积了四百多枚灵石。
下注赌曲驰获胜的人想得很周到:首先,曲驰已蝉联两届榜首,行招稳重,赢面更大;其次,清静君那三百枚一等灵石,成色乃上品之上品,着实诱人,若能取之瓜分,岂不美哉?
然而,当徐行之在擂台上潇洒展开“当今天下,舍我其谁”的“闲笔”扇面时,暗自打算盘的几人都开始各自心疼自己押出的灵石。
岳无尘把自己赢来的那份灵石妥善收好,发自内心地抚壶轻笑。
……行之的聘礼清单里又可以添些好东西了。
现而今,对岳无尘来说,最好的莫过于世事安稳,来日可期。
可世间事总不能一成不变。次年,一头九尾蛇遁出了囚笼,隐于深山之中,极有可能伺机为祸,四门为之震动,立即派出四门首徒追剿。
原本,广府君岳溪云打算带领众家弟子除怪,没想到在一次深谈后,随行领队之人从岳溪云变成了岳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