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八字演算、反复推定,徐行之与孟重光的正日子定在了三月之后。
六月初八,宜嫁娶。
隔日,恰逢三月初三,丹阳峰的桃花开得最盛最好的时日。
曲驰踏入了半山的桃花林间,平素不离身的拂尘被他放在了殿中,一只编织精巧的竹篮静静卧于其肘,内里已添了薄薄一层桃花瓣。
选上好的桃花花瓣,提其汁水精华,可炼成桃花丹。桃花丹形状精致,粒粒均分作桃花模样,摆在那里,好看有趣,于阴阳调和更是有好处,曲驰打算亲自炼上一匣,好作为贺礼之一,赠与徐行之。
曲驰其人芝兰玉树,颇受弟子们爱重,在桃园干活的外门弟子见曲驰亲自来采摘桃花,无不生出仰慕之色,却又不敢欺近,只敢躲于树后,远远观望。
曲驰不欲打扰弟子们干活,便佯作不知,专心挑拣枝上花瓣。
正在他拈上一枝锦簇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细弱得难辨男女的低语:“曲,曲师兄……”
清风徐来,花树摇动,曲驰闻声回首,只见一名手捧桃花枝的弟子局促地站在桃花树下,凝望于他。
少年貌若好女,眼似水月,一套肖似女子的容貌生在男子身上,着实有些怪异,但说实在的,并不难看。
曲驰盯望着他的脸思索片刻,便准确唤出了故人的姓名与来处:“大悟山陶闲?”
名唤陶闲的少年在微愕之后便是一阵狂喜:“曲师兄,你还,还记得我吗?”
“记得。”曲驰指尖拈花,温煦一笑,“……爱哭的小陶闲。”
陶闲痴望着他的笑容,也不自觉跟他一起抿嘴笑起来。
“入山多久了?”曲驰问他。
“已有数月了。”陶闲脸颊红扑扑的,“我为寻曲师兄,报,报恩,正式拜入山门,丹阳峰收我在这里,看守桃林,驱虫扫叶。”
曲驰笑道:“谈何恩情呢,举手之劳而已。你也算是我的故人和小友。向内门递一份拜帖,陈明情况,我们便能相见。”
听他这样说,陶闲又要脸红:“拜帖?……我,不认得字。”
他又急急补充道:“我入山来,只要能为师兄,做力所能及之事,远远看着,我,就很是高兴了。”
曲驰望着拘束紧张的少年,心情莫名地就愉快起来,还想同他多说点什么,可惊弓之鸟似的陶闲马上自觉道:“……师兄先忙。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师兄,可现在没有买。我现在,告假下山,去买给师兄。”
曲驰看出陶闲是个易紧张和害羞的孩子,任何的拒绝于他而言都略显残忍,于是他解下玉腰牌,温和道:“好啊。拿这个做上下山的信物。……我等你。”
曲驰知道陶闲出身一般,即使要送也不会送什么昂贵物什,因此送走陶闲后,他继续安心采摘桃花,随即返回内门,令弟子用薄纱蒙了杵臼,把桃花捣成细汁。
他回到殿中时,恰见二师弟林好信捧着一只白瓷盘和他的玉腰牌,自外走来。
林好信面露笑意,显然是觉得这份意外之礼有些滑稽:“……曲师兄,我偶遇了一个外门弟子,这是他托我送来给你的。”
见到此物,曲驰一怔,旋即抿唇一乐。
他伸手接过盘子和腰牌,道:“林师弟,帮我谢谢他。”
曲驰捧起盘子,转身欲走,然而在跨上殿阶时,他脚步一顿,思索片刻,回身道:“林师弟,把他带来。……我殿中近来缺一名近侍。”
林好信微微一怔,并不晓得那个男生女相的人是如何得了曲师兄青眼,但曲驰既已发话,他当然是照做无误:“……是。”
曲驰进了殿中,将盘子放在了桌案上。
瓷盘中躺着一只糖葫芦,和他买给小时候的陶闲的那一串长得极像。鲜红果实颗颗饱满,金黄透明的糖稀浇裹其上,被日光一映,这凡常的街头小吃竟带出几分华贵。
端详片刻,曲驰握住竹签一头,拿起糖葫芦,在最顶端落口,咬了半颗山楂下来。
起初,他被酸得眯起了眼睛,但回味一下,却又是满口绵甜蜜意。
……人间的吃食,好像真的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