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孟重光自己的秘密。他愿意让它们在自己心里慢慢溃烂,也不想放任脓水流出,沾染到徐行之分毫。
过了很久,孟重光说:“我在听师兄的心说话。”
徐行之顺着他问:“说什么啦?”
“它说,有孟重光在一日,它就不会停下来。”孟重光笑得特别天真,桃花似的双眸里晃晃荡荡的都是光,那光不知是它自身带着的,还是从徐行之身上映射来的。
徐行之笑问:“那它有没有说,永远喜欢孟重光?”
孟重光仰头痴痴看着徐行之,徐行之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相碰,就像情人的手指碰上手指,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
少顷,两个人一齐笑了。
徐行之提议说:“亲个?”
于是两个人亲了亲,又分了开来。
那嘴唇好像是涂抹了能叫人安眠的药物,亲过之后,孟重光便觉眼皮上拴了小铅锤,上下轻轻敲打着。
睡梦又在企图夺去他的神志。
他记得自己从化外之地启程后,便一秒都没有合上眼睛。
至于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已记不得了。
徐行之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的困倦之态,松开手,去捂住他的眼睛:“累了就睡吧。”
孟重光浑身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就像不知道他度过那么多次轮回一样,徐行之并不知道现在的孟重光怕黑。
只要一闭上眼睛,孟重光便觉得自己在奔跑,从一处黑暗里撞进另一处黑暗。若是他睁大眼睛,朝那无穷无尽的黑里瞪视过去,看到的就会是徐行之形态各异的尸体。
他偶尔从这样的梦魇中惊醒,看到身侧徐行之安睡着的面颊,甚至会生出可怕的念头来。
——如果像普通的妖一样,把师兄掐死,然后吃掉,让他活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他会是多么安全啊。
但孟重光就连把手放在徐行之颈子上掐上一掐都舍不得。因为他太知道什么是死,什么是痛。
现在再次被黑暗笼罩,孟重光畏惧地挣扎起来:“我不睡。”
徐行之用木手缓缓梳着他的头发:“是怕做噩梦?”
他掌心里的睫毛缓缓扫动,像是小鸟在小心翼翼地啄食。
过去很久,孟重光才实话实说道:“我怕师兄离开。”
因为讳疾忌医,孟重光根本不敢提及“死”字,哪怕让这个字在心里转上一转都觉得可怕。
徐行之顿了一顿,膝盖蜷曲起来,抵住面前人的小腹,借力翻转,来到了孟重光身上,修长胳臂撑在他头脸两侧,说:“既然怕,不如把我锁起来。”
他垂首看着看着他孟重光,嘴角往上一扬,发出了叫人腰软的浅浅笑声:“还有,别锁在床头。锁在这里。”
说罢,他执起孟重光的手,将他的手腕与自己的手腕贴合在一起,让他的脉搏与自己的脉搏碰撞在一起。
于是,孟重光在腕上牵缚上了一圈藤蔓,那头连着一个徐行之,在木香与沉香混合的气息中慢慢睡了过去。
他这回什么也没有梦到,恬然幸福地睡了足足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中,徐行之寸步不离地与他躺在一起。
他本该趁着这个机会多想一想眼前局势的,但结合从记忆中得知的内容,徐行之对一些事情早已有了答案和猜想。
所以他抛开了所有杂念,只让一心一意的徐行之陪在孟重光身边。
大约两个时辰后,他怀里的孟重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环视一圈房间,眸光清凌凌的,与他散落的乌发相衬,既温软又可爱,让人恨不得在他眼中的清渠里养上两尾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