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不欲与他多争长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镇压黑水堡。不管生死,带黑水堡堡主来见我。可听得懂我的话吗?”
六云鹤哂笑一声,抱拳告辞。
掩门之时,他眸间隐有厉色,直到他双眸盯向徐行之离去之处,才慢慢地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狞笑。
……不急,慢慢来。
待六云鹤走后,九枝灯从桌下捧出又一只卷缸。
其中装盛了大量信函,这些函件十之八·九来自于魔道各分支,从半年前开始便雪片似的朝他飞来。信函明面上均是恭贺他成功获得了元婴之体,但话里话外,都是请求他整顿魔道、攻打四门。
这一切,均因为他是元婴之体。
而魔道中的上一名元婴老祖,是他嗜血杀伐的叔叔卅罗。
卅罗于四门而言,是渴血食肉的狂徒杀神,但于魔道而言,则是不幸陨落的英雄豪杰。
而现在,新的卅罗出现了,而他竟然不想向四门实施报复,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以?
——当年,他被送去四门,四门疑他,认为其心必异。
——现在,他回到魔道,魔道同样疑他,认为其心必异。
九枝灯疲惫地倒在椅背上,苍凉又好笑地想:我九枝灯究竟生了几颗心,能由得人糟践呢。
徐行之回到风陵时,不出意外地被广府君堵住了。
他相当怀疑广府君在处理派中事务时,是将“抓徐行之的小辫子”作为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来完成的。
跪在青竹殿门口,广府君脸上黑气缭绕,不顾来往弟子注目,厉声呵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弄得这一身龌龊酒气?!”
徐行之摸摸鼻子:“您都说了,我这满身都是酒气,我再说我是去听山下水陆道场讲学,您信吗?”
广府君手中的手板一下落在了他脑袋顶上:“还顶嘴!”
徐行之已经料到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了。
广府君厉声道:“滚回去抄!”
徐行之适时地露出惊讶与苦恼的表情:“师叔……”
果然,瞧他一脸气苦,广府君神色才缓和了些:“没得商量。今日去抄《风陵史录》,三遍。明日清晨交与我。”
徐行之认命地一低脑袋,问道:“……师父呢?”
“师兄身体不适,正在殿中休憩。”提及清静君,广府君铁板一块的面容才有了些许松动,“少想着让师兄来替你说好话啊。”
徐行之微微皱眉:“师父自从上次出关后,身上好像就不大好,病歪歪的,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广府君否认道:“师兄不会这般没分寸。……你要是当真体贴纯孝,便多操心操心派中事宜,替师兄分忧,不要……”
“……溪云。”
广府君闻声停下训斥,回首一望。
清静君站在台阶之上,披衣而立,唇色稍白,风吹袖满,衣纹缭乱,让徐行之产生了一种他皮下无骨无肉、随时会乘风归去的错觉。
清静君温软道:“我是叫行之出去买酒。你勿要责罚他。”
广府君:“……师兄,他可是自承是出去喝酒了。”
清静君懵懵地啊了一声,把目光投向徐行之。
徐行之有点委屈地用眸光表示,师父,你出来晚了,咱俩没对过口供啊。
清静君拱了拱鼻子,乌黑的眼珠轻轻转了两下,继续强行辩解:“……他替我出去买酒,喝上两口,也不妨事的吧。”
广府君:“师兄,风陵规矩如此,决不能因为他徐行之而有所退让!让他抄三遍《风陵史录》,已是极大的优容了!”
清静君同广府君讨价还价:“要不,一遍吧?”
广府君厉声:“不行!”
清静君软声道:“……溪云。”
广府君:“……”
清静君澄明的双目盯准了广府君:“……溪云。”
广府君扶额片刻,匆匆拂袖,从清静君身上转开视线:“一遍就一遍罢。算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
清静君在广府君背后对徐行之调皮地眨了眨眼。
广府君背对着他,自是不知让他操碎了心的师兄现在在做些什么。
他兀自叮嘱徐行之道:“此次天榜之比在咱们风陵,事务繁杂,不一而足,作为风陵首徒,不论大事小情你都要协助于我,安排妥当,万不可再出外鬼混了,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