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题来了:他应该先斩杀六云鹤?还是斩草除根,直接搅碎卅罗的魂核了事?
卅罗看那小羊羔目光平静淡然,愈加起了调戏之心。
他一步跨出行伍之中,明知故问道:“姑娘,敢问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啊?”
卅罗身后的魔道众弟子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卅罗此言也并非无的放矢,眼前之人除了一头盘得整整齐齐的云发外,毛发看上去稀疏得很,下巴处连青茬都不长,光溜溜的活像个小娘们儿,却又有寻常小娘们儿没有的矜贵清雅,让人有种拔去他的发钗、把他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冲动。
在嘲笑声中,清静君并不为所动,慢吞吞道:“在下岳无尘,特来求教。”
卅罗为他绉绉的回应嗤笑一声,心中轻慢之意更盛。
倒是跟随在清静君身后的广府君又察觉出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仙道中人向来对外报号,一般是山名在前,道号居中,名姓在后,若要在正式场合向人请战,师兄这等身份,在这等场合下,该报的是“风陵清静君岳无尘”。
单单报一个“岳无尘”,于规矩不合,听起来不像是替天行道,倒像是来报私仇的……
不及他想完,卅罗一展长袖,一柄青铜古剑毒蛇似的自他袖间钻出,直朝清静君腰身处咬去!
他此招并无杀意,只是想在阵前挑落他的衣带,好叫岳无尘丢个面子,然而剑势一路奔袭而去,却落了个空。
卅罗一愣,眼前陡然闪过一道青红色光,不妙的预感野火似的轰然在他心头弥漫开来!
他向前合身一滚,堪堪避开,颈侧却还是有一线寒意掠过,紧接着便是一股热流喷溅而出。
只消一瞬,清静君竟鬼魅似的飘至卅罗身后,身纵成云,剑落成火,险些径直把卅罗的头颅削掉!
清静君不动则已,一动之下,卅罗便知此人绝不是如表面一样弱可欺。
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将青铜长剑引接入掌中,周身腾起血雾,如火龙狂舞。
血宗之雾是由血宗灵力结成,含有奇毒,一旦入眼便有失明之虞,且有吸取灵力、为己所用之效。
清静君记得,当年与卅罗第一战中,卅罗便利用了西北风势,一面令他无法近身,一面任血雾飘入四门弟子的行伍中,险些酿成了大灾祸。
卅罗于血雾中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脖子,眸中鸦青色愈深,狞笑道:“……岳无尘,来啊。”
卅罗被轻易调离前阵,且不与他商量便结起血雾,廿载顿觉头痛,好在他们处于血雾逆风处,他刚想示意手下弟子趁机推波助澜,借风势进攻,就听得对面一名青衣修士先于他厉声喝道:“清凉谷弟子,风阵!”
……廿载抵死也想不到,四门弟子竟早已备下了风阵!
为何?
他们事先的进攻计划为四门所知,还能解释为内鬼作祟;现在卅罗擅自造下血雾,显然是随兴之举,为何仍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廿载顾不得想上太多,疯了似的对卅罗喝叫:“卅罗!快将血雾收去!!”
然而,箭在弦上,风阵已成。
转瞬间,西北风势扭转为东南风,卅罗周身的浓郁血雾骤然散开,反向翻卷着朝魔道方向袭去!
而在护体血雾离开卅罗身体的一瞬,清静君便再次自侧面逼近卅罗,一剑斩下!
卅罗已无暇去管逸散开来的血雾,在青铜剑身勉强迎架住剑光时,他的耳畔响起了魔道弟子的惨叫。
前排弟子捂着红肿的眼睛,纷纷倒下,满地翻滚,廿载虽然退得极快,眼中也不免受了刺激,痒痛难当地以袖口遮眼,泪流不止。
见魔道前方被他们自己人的法术冲乱了阵脚,众弟子精神大振,分列于阵前的风陵山广府君、清凉谷扶摇君、丹阳峰明照君及应天川周云烈各各对视一眼,齐齐挺剑号令:“四门弟子,斩害!除魔!”
廿载涕泗横流,眼前模糊一片,听觉倒随之变得锐利起来。
——他听得分明,杀声不止来自于正前方,还来自于两翼及尾后,杀声轰然撞了上来,将魔道行伍从中段悍然斩为两截!
……他们钻入了一个口袋阵?!
就连他们的行进方向也被对方算入其中了?
廿载眼前昏眩,耳闻着身侧弟子因为失明而恐慌至极的呻·吟呼叫,又听到前方剑吟如啸,心下骤乱,循着哀嚎声探去手去,一掌将两个暂时失明的弟子朝前推去!
喷涌的鲜血溅射到廿载身上,更激得他狂乱不已,抓住一切能抓住的肉盾朝自己身前抛去,直到退进未被血雾浸染的地带、被一干弟子手忙脚乱地护住,才卸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泥土上。
……完了。
……他带领着魔道弟子,闯入了一个精心谋算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待他从迷梦中满头大汗地苏醒过来,才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来,失声大叫:“卅罗!回来!快回来!”
但阵前哪里还有卅罗的影子?
卅罗和岳无尘战入密林,又飞至空中,流动不息的剑火纵横交错,压逼得卅罗连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该死的!这姓岳的是和自己有什么杀父夺妻之恨不成?
他尚未适应岳无尘飘若浮萍、灵动如魅的剑法,但他却像是与自己相识了多年,把自己每一记毒招都细心算到,并轻描淡写地化解殆尽。
卅罗始终逃不过那暴雨似的剑光,只得一路退避,从宝安山退至毗邻的怀宁山,他的青铜剑锋早已卷了刃,周身也被划出大大小小的剑痕血口。
他只得钻入怀宁山上的一片松林,期望能暂避其锋,然而清静君却并未如他所愿轻纵了他去,而是径直挥剑跟上。
剑锋惊鸿掣电,誓要斩断眼前一切所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