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无尘用的也不是什么上等封印,若是往日的卅罗,弹一弹指头就能打开。
……然而他现在只能隔着箱子乱挠一气。
广府君进殿前,卅罗已积了满腹怨气,连柔弱小羔羊的形象都不想再伪装下去,后来他趁着广府君要自己抄的由头,干脆一口气爆发了出来,上手就把桌子给掀了。
看到广府君恼羞成怒的模样,卅罗总算有了点快感,但岳无尘却不动声色,好像他搞出的破坏半分都不值得他为之发怒,反倒害他好容易产生的愉悦之情被打散了大半。
岳无尘听他说完发脾气的原因,温声道:“抄经有助于修身养性,是好事情。”
卅罗脖子一梗:“我不抄。”
岳无尘一针见血地反问:“是不想抄,还是不会抄?”
卅罗:“……”
卅罗的面子登时挂不住了。
……在魔道里,他倚仗出生便成功觉醒的魔道血脉和高超天赋,儿时单靠着阅读剑经中的插图便能打败一干同龄魔道后裔,君师尊长一应不放在眼里,瞅谁都像瞅儿子,以至于没一个人敢逼他读习字。
说白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卅罗一个字都不认得,甚至还有提笔就头痛眼痛的毛病。
因此,他在被广府君拉到桌边坐下时,一眼就看到满纸天,从茫茫一堆字海里愣是寻不出一个自己认识的,才会大为光火,闹出了这一地狼藉来。
卅罗脸一阵红一阵白,窘得难受,因此被岳无尘按住肩膀、在桌案前重新坐下时,他也只是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你做什么?”
岳无尘用眼神示意广府君暂时退到一边去,随即在卅罗身后撩袍跪下,捡起一根落在近旁的毛笔和一份空竹卷,在案上摊开竹卷,执笔点蘸了些砚中残砂,将笔交于卅罗的左手,左手也紧跟着合握了上去。
卅罗浑身一震,只觉身体陷入了一片柔软温暖中,还挺香。
往日卅罗独来独往惯了,被人迎面碰一下肩膀都觉烦躁,恨不得剁了对方的手,现在一来是被抱得舒服了,二来是没了剁人手的本事,他竟没发脾气。
“你右臂落下了伤。”岳无尘边纠正他执笔的动作边道,“你既然不会写字,从零开始学起,也不必分什么左手右手了。”
岳无尘说话时鼻音有点儿重,从口中呼出的温暖气息从卅罗耳畔滑过,还挺舒适,可一听到“右臂落下了伤”,卅罗心里伤疤被揭开,又气愤起来,恨不得朝身后人肚子上踹一脚。
在负气之余,他又注意到一点细节。
他记得清楚,岳无尘之前与他抵死搏杀时用的是右手,如今却能用左手握笔……
他明知故问道:“师父,你是左撇子吗?”
岳无尘淡淡答道:“左右手都能用而已。”
卅罗得意,暗自在心中记下一笔:以后若要杀岳无尘,需得小心他双手均能握剑的本事。
很快,岳无尘开始带着他运笔写字。
卅罗颇觉新奇。这份新奇感并不来自于在他笔下一个个成型的方片字,而是来自身后的岳无尘。
原先还比他矮上一线的人,现在已比他高出太多,下巴轻挨着他的发顶的感觉甚是微妙。那人还未除下在典仪上穿戴的素服玉冠,然而胸膛上的肌肉线条隔着一层薄软衣裳,仍是清晰可感。
卅罗不必回头,也知道有一张正经又温的脸就在距自己几寸开外的地方。
卅罗之前不志于男女之事,甚至颇以此为耻,惯瞧不起的就是那帮合欢宗里的男男女女,因此他并不作他想,只觉得岳无尘这样搂着他习字,着实有趣舒服得很。
他甚至想,这世上的学堂先生若都像岳无尘一样抱着人学写字,岂不是什么天都能学会?
让他颇感遗憾的是,岳无尘只带他写了三行字就撤开了手去:“会了吗?”
卅罗当然摇头。
没想到岳无尘不上他的当,起身取来一卷,温和道:“我带你默写的便是这本经。你仿照着这上头的字形抄写便是。”
卅罗说:“我都不懂写的是什么,抄来有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