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生苍白了一张脸,顺着敞开的门缝想看一看徐行之状况如何,却只远远瞧到一只垂在床侧、没什么血色的手。
一时间,他心间如升烈火,甚至压根没注意到元如昼来到自己身旁、向广府君问询徐行之情况如何。
……行之……
病中之人若是无人照顾,反倒能刚强不少,如今徐行之揣着孟重光这只小火炉,又有师父照拂,心中放松,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岳无尘半夜又抱他去了一趟汤池,运功祛毒。而在煮得滚烫滚烫的池水中浸过一轮,徐行之也没能醒来。
祛毒完毕,岳无尘把徐行之重又抱出来,安置在岸边,捧起他湿漉漉的头发,用掌心灵力催干。
柔软又灵活的手指擦过青年的长发发尾时,岳无尘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在徐行之耳畔小声道:“……行之,抱歉。师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受伤了。”
徐行之低低“唔”了一声。
岳无尘把这声无意识的低吟算作了徐行之的应答,捧着他半干的头发亲了一下,心中除却怜爱,便是满满的感触。
他捉起徐行之垂下的右手攥了攥,头也不回地唤道:“重光,过来,送行之上床吧。”
帘子一挑,孟重光走进了水雾弥漫的汤池。
刚才清静君照顾师兄、亲吻师兄头发的一幕,他尽数看进了眼里。
孟重光心中有些吃味,但奇异地却没有太多排斥和愤怒。
……师父对师兄,存有一种他不大懂得、却很是熟悉的感情。
孟重光回忆了很久才想起,他还是个孩子时,曾从一个粗莽无知的山间猎户眼里看到过这种情绪。
亲眼看着徐行之被扶上床榻、掖好被子,岳无尘对孟重光道:“重光,行之受伤后需得有人照顾。以后你不要住在弟子殿了,搬来与行之同住吧。”
孟重光惊喜起来:“……真的?”
他本就暗暗羡慕能与徐行之比邻而居的徐平生跟九枝灯,无奈徐行之四周再无空殿可住,孟重光也只得勤快走动,往往从早课开始的卯时三刻便已蹲在徐行之殿外,只盼望着能跟师兄请一声安。
看孟重光喜上眉梢,岳无尘唇角也含起了淡淡的笑意:“我允准的,自然是真的。”
孟重光已坐不住了:“我现在就搬了来!”
“还是去知会一声你小师叔为好。”岳无尘柔声道,“把东西一次带齐,慢慢收拾,莫要着急。我在这里陪着行之。”
孟重光欢天喜地地去了。
在孟重光离去后,岳无尘也跟着起身,掩门而走。
有人想看一看行之,总要给他留些时间的。
岳无尘走出殿门,恰见九枝灯拄剑靠柱,因为疲累已昏昏睡去,眉心紧纠,似有忧色。
他愿意在此守戍,岳无尘也不打算阻拦他,只轻动手指,将他沿肩膀滑下的外袍往上移了移
出了大门,受了夜风,岳无尘方觉湿透了的身体有些发冷。
但他向来是不怎么顾忌形象的,白日里喝醉闹山的事情也发生过十几次,现在正是夜间,回去青竹殿再更衣,也无甚所谓。
谁想他一转出殿外,便见一团不大正常的漆黑缩在月色的阴面。
看见了他,那团漆黑动了动,很快伸展出一个人形来。
卅罗看着岳无尘还在滴水的发梢与衣摆,微微皱眉:“……你这怎么弄的?”
卅罗野性难驯,教化多年,在人前倒是人模狗样,一与岳无尘相处便是没大没小,连声尊称都不肯叫。
岳无尘已习惯了他的做派,因此不以为忤,反问:“十三在这里待多久了?”
卅罗扶着墙活动着僵硬的脚腕:“你来了,我就来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回青竹殿?他伤势很重?”
岳无尘又被触动了心事:“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