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打坐代替睡眠,这样当真可行么?”兰采薇惊讶地长大了嘴来。
“打坐,起先源于坐禅,说到底是一种冥想修炼的法门,虽说不是真的睡着但身体确实得到了足够的歇息,只要脑子上扛得这股压力便一直不用睡了。”慕容亮食指扣了扣会客桌的桌面,淡然一笑道。
“这么说来,慕容公子能忍得不睡觉咯?”兰采薇再慕容亮的对位坐了下来,问道。
“这么多年,习惯了,想睡,却也睡不着了。”慕容亮叹道,看那惆怅的模样,似又是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
“公子......介意与我说说你的过去么?”眼下,夜还未深,言事歇息似乎确实太早了些。
“若采薇姐想听听在下的故事的话在下倒不介意一说。”慕容亮叹道:“我祖父,因学不会武功被曾祖赶出了家门去......后来父亲又操劳过度,暴毙而亡,大哥便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我与三妹投奔到了参合庄来。”
慕容亮手中把玩着个茶盏,缓缓道来。
“却没想到公子竟然有这般伤心的过往。”兰采薇见得慕容亮手中茶盏空空如也,颇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决定泡壶茶来,她身上便带着些茶叶,只是这壶中之水已然凉了,得叫小二换一壶才行。
古有神农尝百草,遇之毒则以茶解之,因此茶原先是用做于药,只是后来才当做了饮品,不过却依然可入药,因此兰采薇随身带着也在情理之中。
“采薇姐无需去叫了。”只见得慕容亮的右手摁在茶水壶上,也不见得他如何使力,那壶中便传出了一阵“咕咚”声,壶口处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色的水汽,原是慕容亮用内力将水给烧了开来。
这一下可又是叫兰采薇长了几分见识,她可谓听人说起过内力竟是能这般使用的。
兰采薇取出茶叶来就着热水泡了壶茶,慕容亮接着又道:“父母离世之时在下年龄尚小,倒还不懂得这悲喜之事,又过了两年,我堂叔便逼着我与三妹同大哥一道练武了。”
“练武?你那是才刚四岁吧?”兰采薇惊道,也就是说,这公子其实已经苦练了十二年,难怪生得如此厉害了。
“家叔早年遵着祖训一心沉浸于复国之事,接连失败过后实在受不得打击便得了失心疯的毛病,见到慕容家的后人便急吼吼地叫我们去复国......”慕容亮仰起头来看向了天花板:“堂叔他急于求成,从小便不让我们睡觉,半夜里不是练习招式便是打坐休息内功,倘有一丝昏睡他那藤条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他可不知道收着力,十成功力打下来直接将我这骨头给打断了几根,若不是医治及时恐怕我早已成了个废人。”
慕容亮的眼神中难免流露出了些怨念之色,也是,那么小个孩童便要受到这般残忍的对待,恐怕任谁都会记恨一辈子吧。
兰采薇也不去接话,只是抿着唇静静听着,慕容亮像是在自言自语着,拿了杯茶水来灌进了嘴里:“三妹也是这般,我大哥学得武功,我也勉强学得;可三妹她一个姑娘家,没什么武学的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但堂叔就是气不过,非逼着她学,学不会,那便饿饭,便毒打,我顶撞于他便被一起打。若不是后来阿碧姑姑与表姑姑拦着他,将三妹接到了别处去住,恐怕我那三妹早便叫他给打死了。”
“世人只知公子为姑苏慕容家之公子,武艺绝伦,年少多金,却不知公子原还有此等伤心往事。”兰采薇被慕容亮所感染,语意中也带上了些伤感。
“只是这般话说出去又有谁人相信呐?”慕容亮没有落泪,兴许是那眼泪早便在儿时挨打时给哭完了:“不过嘛,四年前,我这堂叔终于寿终正寝了,从此我们的日子也便算是苦尽甘来了。”
参合庄上下,所有人都对他们兄妹三人极好,除却这慕容复。
说到自家堂叔死了,慕容亮的脸上却无伤只有喜,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非得痛骂慕容亮狼子野心、铁石心肠、不知礼仪廉耻不可。
忽然,兰采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慕容亮这才惊觉自己似乎一下子说得太多了,便挠了挠头道:“时候有些不早了,采薇姐早些安歇吧,明天清晨还得赶路去呢。”
慕容亮吹熄灭了铜灯之上的烛火,屋里便只剩下了莹莹的月光,再将窗户合上,那可真就完全黑了下来,兰采薇也便给慕容亮请了个晚安便上床去了。
兰采薇枕着枕儿,将棉被裹到身上来,这本该冷冷清清的夜此刻竟让人觉得有些灼热,难以忍受。
慕容亮也是到一旁盘坐了下来,试着运了几个小周天的功,却发现自己怎地都静不下心来练功,美人在侧,暗香在旁,这样该叫人如何能入定呢?
再尝试了几次,慕容亮依旧是无法修炼,于是便站起身来打算出门透透气去。
“公子,也觉得心有些静不下来么?”兰采薇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之间那美人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棉被半裹着身,红着张小脸。
“是啊,采薇姐这不也没睡么?”慕容亮颇有些尴尬地道。
“既然你练不了,我也睡不着,那不如在点起灯来聊一聊吧,否则这漫漫长夜可真当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了。”
“也好,不如到楼下去转转吧。”慕容亮点了油灯盏,随后又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两人于是便一道下了楼,此时何首义与小二们都已经睡了,寂寞冷落的院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一对璧人在亭中,看月光,看星云,看彼此的俏脸;听蛙声,听蝉鸣,听对方的呼吸,两人聊起了慕容亮的大哥,聊起了慕容亮的三妹,聊起了兰采薇的父亲,聊起了兰采薇的母亲,接着又聊到了兰采薇治过的那些有趣病人,聊到了慕容亮一路走来遇到的奇人异事,在院中逛过了几圈,两人又回到了房中坐到木桌的两侧,就着惺忪的烛火漫聊了彻夜,不知东方天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