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单,电报大楼。
许非进到大厅的时候,耳朵都快炸了,仿佛被一百个人围着,对着自己的耳朵疯狂大喊。
他揉了揉耳朵,糟心的看着一排排长队,挤在一处末尾。探头往前看,乌央央全是人,最前面好像是个老头。
别看老,喊的清清楚楚,“喂?喂?听不见啊!你说话了么?”
“喂?喂?”
喊了半天,貌似一句正事没说,窗口里面坐着话务员,戴着大耳机,“你好,360元。”
“啥?我一句话都没说,咋就360了?”
“您是往日本打的国际长途,就这个费用。”
“这,这……”
老头急的要晕倒,话务员超级有经验,叫过同事给送到里屋沟通。
“好了,下一位。”
跟着是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往粤省打,结果也是“喂!喂!”
“……”
许非看的闹心,还必须得排着,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自己。
“往鞍城打。”
他拿起话筒,拨动转盘,心中祈祷千万得接通啊!
就听兹拉兹拉杂音乱响,过了会安静了些,又过了会,一个熟悉的公鸭嗓传来。
“喂?”
“大爷,我小非……”
他松了口气,用最简明的语言说了一遍。
那边挺诧异,道:“讲评?晚会这种形式不适合讲评吧,没头没尾的,再说一讲二十分钟,也不可能给我那么长时间。”
“不是让您真讲,就是以评的形式说说过年的来历啊,风俗啊,民间故事什么……哎我艹!”
许非一手捂着耳朵,也扯着脖子开始喊:“不是说您啊,我在电报大楼呢!我的意思是,您自己编个小段,幽默点,顺带给大伙拜拜年,不超过十分钟就行!”
“哦,那还可以。不过我这段忙,不敢保证参加。”
“没关系,您先编着。我跟台里沟通沟通,看能不能直接到二轮审。”
啪!
许非晃晃脑袋,有种解脱的赶脚,“多少钱?”
“二十五。”
真尼玛贵!
他摸出二十五块钱递过去,急慌慌逃离这个破地方。
八十年代,市内短途电话得到了一定发展,但长途电话仍然不便,得到电报大楼或者大点的邮电局去打。
线路忙,通话质量差,人还多,经常带着午饭去排队。当时有个说法,叫打长途“四害”:错号、串话、掉线、杂音。
至于普通的,通常一部公用电话负责一片街坊,专门有人看着,接到电话就记下来,然后去通知街坊,距离近的干脆喊一嗓子。
家庭电话根本装不起,要好几千呢。
许非骑着车到百花胡同附近,先去澡堂子泡了俩小时,之后才回家。
这一个月忙忙叨叨,作息紊乱,总算把人定了下来。歌舞类六个节目,语言类暂定三个节目。
单田芳讲评小段,赵妈一个小品,《便衣警察》主演一个小品。
他本想找本山大叔过来,想想放弃了。
本山大叔这会还是个民间艺人,好像在什么县的剧团。《摔三弦》应该有了,装盲人装的贼像。
京台春晚毕竟不是央视春晚,包笼性不强,像杨立萍、腾大爷、赵老师,好歹都是在京城混的,单田芳那是全国闻名。
本山大叔呢,一个东北县市级的民间艺人,连铁岭这么大的城市都没冲出去,他咔嚓就来个邀请,来参加京台春晚吧。
WHY?
要是参加辽台春晚还说得过去。
更主要的是,他不确定这阶段的本山大叔,能否被京城观众喜欢……
天蒙蒙黑的时候,许非进到房,开始构思小品编排。
刚有点思路,灯忽然灭了,估摸是临时停电,遂点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