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结交
栽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君不见昨日来两相忆,今日相逢不相识!不如杨杖犹可久,一度春风一回首。
这篇言语是《结交行》,言结交最难也。
今日来说说一个秀才,是汉明帝时人,姓张名劭,字元伯,是汝州南城人氏。家本农业,苦志读;年一十五岁,不曾婚娶。
其老母年近六旬,并弟张勤努力耕种,以供二膳。
时汉帝求贤。劭辞老母,别兄弟,自负囊,来到东都洛阳应举。在路非只一日。到洛阳不远,当日天晚,投店宿歇。
是夜,常闻邻房有人声唤。劭至晚问店小二:“司壁声唤的是谁个?“
小二答道:“是一个秀才,害时症,在此将死。”
劭曰:“既是斯,当以看视之。”
小二答日:“瘟病过人,我们尚自不去看他:秀才,你休去!”
劭曰:“死生育命,安有病能过人之理?吾须视之。”
小二劝止不住。劭乃推门而入,见一人仰面卧于土榻之上,面黄肌瘦,口内只:“救人!”
劭见房中囊、衣冠,都是应举的行动,遂扣头边而言曰:“君子勿忧,张劭亦是赴选之人。今见汝病至笃,吾竭力救之。药饵粥食,吾自供奉,且自宽心。”
其人曰:“若君子救得我病,容当厚报。”劭随即挽人请医用药调治。早晚汤水粥食,劭自供给及。
数日之后,汗出病减,渐渐将息,竟然能起行立。
劭问之,乃是楚州山阳人氏,姓范,名式,字巨卿,年四十岁。世本商贾,幼亡父母,有妻小。近弃商贾,来洛阳应举。比及范巨卿将息得无事了,不料误了试期。
范曰:“今因式病,有误足下功名,甚不自安。”
劭曰:“大丈夫以义气为重,功名富贾,乃微末耳,已有分定。何误之有呢?”
范式自此与张劭情如骨肉,结为兄弟。式年长五岁,张劭拜范式为兄长。
结义后,朝暮相随,不觉半年。范式思归,张劭与计算房钱,还了店家。二人同行。数日,到分路之处,张劭欲送范式。
范式曰:“若如此,某又送回。不如就此一别,相约再相会。”
二人酒肆共饮,见黄花红叶,妆点秋光,以劭别离之兴。酒座司杯泛荣英,问酒家,方知是重阳佳节。
范式伤怀曰:“吾幼亡父母,屈在商贾。经虽则留心,亲为妻子所累。幸贤弟有老母在堂,汝母即吾母也。来年今日,必到贤弟家中,登堂拜母,以表通家之谊。”
张劭曰:“但村落无可为款,倘蒙兄长不弃,当设鸡黍以持,幸勿失信。”
范式曰:“焉肯失信于贤弟耶?”二人饮了数杯,不忍相舍。张劭拜别范式。
范式去后,劭凝望堕泪;式亦回顾泪下,两各悒怏而去。
有诗为证道:手采黄花泛酒后,殷勤先订隔年期。临歧不忍轻分别,执手依依各泪垂。
且说张元伯到家,参见老母。母曰:“吾儿一去,音信不闻,令我悬望,如饥似渴。”
张劭曰:“不孝男于途中遇山阳范巨卿,结为兄弟,以此逗留多时了。”
母问曰:“巨卿何人也?”
张劭备述详细。母曰:“功名事,皆分定。既逢信义之人结交,甚快我心。”
少刻,弟归,亦以此事从头说知,各各自是欢喜。
自此张劭在家,再攻史,以度岁月。光陰迅速,渐近重阳。劭乃预先畜养肥鸡一只,杜酝浊酒。是曰早起,洒扫草堂;中设母座,旁列范巨卿位;遍插菊花于瓶中,焚信香于座上。呼弟宰鸡炊饭,以持巨卿。
母曰:“山阳至此,迢递千里,恐巨卿未必应期而至。持其来,杀鸡末迟。”
劭曰:“巨卿,乃信士也!必然今日至矣,安肯误鸡黍之约?入门便见所许之物,足见我之持久。如候巨卿来,而后宰之,不见我倦倦之意。”
母曰:“吾儿之友,必是端士。”遂烹炮以持。是曰,天晴曰朗,万里无云。劭整其衣冠,独立庄门而望。看看近午,不见到来。母恐误了农桑,令张勤自去田头收割。
张劭听得前村犬吠,又往望之,如此六七遭。因看红曰西沉,观出半轮新月,母出户令弟唤劭曰:“儿久立倦矣!今日莫非巨卿不来?且自晚膳。”
劭谓弟曰:“汝岂知巨卿不至耶?若范兄不至,吾誓不归。汝农劳矣,可自歇息。”
母弟再三劝归,劭终不应许。
候至更深,各自歇息,劭倚门如醉如痴,风吹草木之声,莫是范来,皆自惊讶。看见银河耿耿,玉宇澄澄,渐至三更时分,月光都没了。隐隐见黑影中,一人随风而至。劭视之,乃巨卿也。再拜踊跃而大喜曰:“小弟自早直候至今,知兄非爽信也,兄果至矣。旧岁所约鸡黍之物,备之己久。路远风尘,别不曾有人同来?”
便请至草堂,来与老母相见。范式并不答话,径入草堂。张劭指座榻曰:“特设此位,专持兄来,兄当高座。”
张劭笑容满面,再拜于地曰:“兄既远来,路途劳困,且未可与老母相见,杜酿鸡黍,聊且充饥。”言讫又拜。范式僵立不语,但以衫袖反掩其面。
劭乃自奔入厨下,取鸡黍并酒,列于面前,再拜以进。曰:“酒看虽微,劭之心也,幸兄勿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