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着,山林中一泥土翻滚之处,一个本以为早已僵硬的小小尸体动了,像个经久岁月早已锈朽的铁器,她缓缓的移动手指,抹掉脸上的稀泥。
过了一会儿,她曲起四肢,慢慢的爬了起来,缓缓转动头颅看了看四周,然后踉跄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山路很滑,她一路走一路摔,摔倒了爬起,走几步又摔倒,然后再爬起来,如此反复。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可以躲避的山洞,洞口有一个雨水集成的小水塘,她走进洞口,转身缓慢的跪趴在地上,埋头像个小狗一样,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最后用仅剩的一丝力气爬进洞穴睡得个昏天暗地。
不一会儿,她脸上潮红一片,呼吸急促起来,她难受得弓着身子,不时的抽搐着,那随时会一命呜呼的模样实在让人怜惜至极。
可一幕奇异的画面突然出现了,她背上隐隐闪过几道金色的光晕将她包裹其中,渐渐的,她脸上的潮红退去,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大雨持续的下了四天四夜,原本干枯的田地、河流均已被淹没,无数江边的房屋也被泛滥的河水冲走,山上大量泥土随着流水冲垮了山下的人家,地势偏低的地方早已看不到房屋的影子。
第五日,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可是却留下了尸痕遍野,满目疮痍的大地。
有人说,这是天煞孤星死前对墨云国发下了诅咒,墨云国不应该惹怒天煞孤星啊。
有人说,天煞孤星是战神的孩子,天上的战神看到皇帝和祭师杀死了他的孩子,他愤怒了。
有人说,其实那个孩子不是天煞孤星,而是兽神转世,所以可以控制兽群,就连禁地被困多年的野兽也跑出固若金汤的禁地,咬死许多当日咒骂兽神的无知百姓,最后全部逃出了皇城。
有人说,战神和他的妻子没有死,只是脱离了凡胎,飞上天宫,成了神仙。他们的孩子却因是肉体凡胎,无法施展法力,却在皇帝和祭师的蛊惑下,在无知百姓的咒骂中,在众目睽睽下被活活烧死,所以触犯了天怒。
有人说,那个长得极其恐怖的丑奴其实是一只神兽,她的小主人被火烧的时候,她故意被侍卫杀死,舍弃肉身,然后魂飞天宫,请了雷公电母和雨神惩罚墨云国。
这样荒诞的传言渐渐的竟也有人信了,否则为何临近的其他国家没有受到这场暴雨的侵袭?
后来,有人说,墨云国皇帝嫉妒战神封越功高盖主,与祭师合谋将其杀害,就连王妃在临产时,也因那早被收买的产婆下了大量活血药物血尽而亡,最无耻的是,他们将罪因安在无辜稚子身上。
墨云国都城的百姓被野心勃勃的皇帝和心怀不轨的祭师迷了心窍,泯灭良知,竟将战神遗孤焚火祭天,背弃了战神多年的庇护与付出。
天神一怒,浮尸万里,战神一去,墨云国气数已将尽矣。
也有人说……
还有人说……
这四起的流言皆从他国迅速传出,墨云国上至天庭冷宫下至偏区稚儿都听说了此等言论,短短数月的时间,民间便自发的组织了数个以清君侧为由的义军,分别从西北和东北方向迅速朝着皇朝的方向攻占而去,墨云国的江山注定了未来将会风雨飘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墨云国的皇帝和祭师以为已经掌控了一切,只要蛊惑了人心,一切便尽皆在握,手到擒来。
却不想,世人多信奉神明不假,且一方百姓被愚弄也容易,可天下并不都是蠢人。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一旦昏睡的人们从沉睡中苏醒,认清了一切,就像饿极了却被迷惑的野兽瞬间惊醒时所爆发的力量,将戏耍它们的猎人咬个粉碎,再一点点吞入腹中。
今日埋下了怀疑的火种,他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点那星星之火,足有燎原之势,封珏和他的祭师这才恍然而惊慌胆颤。
他们万万没想到,敌国早就虎视眈眈的等着这么个合适的机会来动摇墨云国之根本,而他们以为是苍天开眼来拯救墨云国的及时雨,竟然是想要覆灭皇朝命脉的夺命暴雨梨花针。
封珏此时正心急火燎的、绞尽脑汁的想着计谋安抚百姓,否则,以封越在民间的呼声,一旦人们相信了流言,他这个皇帝的位置也就再也坐不住了。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数月以后。
而在大雨初停的那日,山洞中的一个娇小的身影也终于爬了出来,她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可是外边的雨势太大,她根本不敢出去,只能在洞口摘些叶子食用。
雨停了,她终于可以出去找吃的了,身子淌过洞口的小水塘,一路滚下山坡,半天没有动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撅着屁股慢慢的爬了起来。
她突然停止了行动,努力的撑起身子,盘脚坐在地上。
不远处有一只正吊在树上‘叽叽咕咕’的猴子,它每次一摇晃就会掉下一些黄桑桑的成人拇指大小般的果子,而它此时正捧着一个在手上,吃得津津有味。
她像是得到了神力,四肢竟似那动物站在地上快速的爬了过去,那猴子惊得‘簌’的一下跳到另一棵树上,等看清楚了以后,它又再次跳了回来。
她的眼里只看到的是满地的黄色,随意抓起一个粘着泥土的果子在旁边的小水凼里汤过水就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她激动的双手并用,抓了好几个在手中,同样淌过有些浑浊的水后就一把扔进嘴里,小嘴装得鼓鼓的。
终于觉得吃得差不多了,她舒服的叹了口气,看着地上剩下的果子,又看着小小的手掌,笨拙地牵起满是稀泥的衣服,把那些果子捡得一颗不剩才心满意足的伸了伸小腿,缓慢的站了起来。
临走前,她抬头看了看树上的猴子,又看了看树上还挂着的不少果子,才终于放心的走了。
她抱着果子朝着路线平坦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一个很大的水塘,她微张着小嘴,显得有些错愕,以往见过最多的水,也就是那日被几个侍女按着洗澡的大木桶了。
像是看到什么稀罕东西,她略带急切的小跑过去,把果子倒在一旁,直接爬在地上狠狠的喝了好几口水,嘴里的酸涩才好了很多。
愣愣的看着面前被脸上和手上流下的泥弄混的水,她笨拙的挪动跪地的双腿到另一地儿。
正准备伸手再捧水时,突然听到远处孩童打闹的声音,她浑身一僵,来不及收起地上的野果,立马慌张的跑到树林里躲了起来。
像是看到了凶猛野兽般绷紧着身体,偷偷地看着一群孩子赶着牛羊玩够了水离开,打闹着走向远处,直到看不见影子,她才战战巍巍的走出来。
劫后余生的野兽终身都竖起耳朵,时刻提防着猎人的脚步,小草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