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又下大雨,次日,雨停后,他工程路段上查看震后的隐患,雨后是否有松动的山体和路基。经过了胥河乡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王宣的事,因为听他就抱养在这里一户叫王学常的人家,他下意识的在街道上问。地震造成了乡上有十多座房屋倒塌,死了三人,一打听,其中死的一人正是王学常的遗孀,他家的房屋也已倒塌,他有些惊讶,忙问他附近的邻居:“那这个叫王宣的孩子呢?”
“他倒没事,地震的时候他在学校,这几天停课,他住在场口那边的的空地上的救灾安置帐篷里。”一位摆着针线摊点的六十来岁老奶奶说。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个人?”
“是啊,他父亲王学常前几年死的,现在他母亲也死,就他一个人,不过他好像也不小,长大了。”
陆运红心情沉重起来,王宣的事,知道已经好很久,这场地震让它今天终于摆到了面前,不好再回避。自己的责任,就必须担起来。
他来到灾民安置点,问到王宣所在的一顶小帐篷。他走进去,只有一个孩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长没剪,正在无忧无虑的在斜躺在被子上,打着俄罗斯方块游戏,孩子抬起头看见他,似乎张嘴想问,可也没有问。他大概怀疑来的人是考察灾情的干部,要问话什么的,把手上的游戏停下,坐了起来。
孩子的形象和原来照片上所见到的那个孩子照片是一样的,同一个人,没错。陆运红坐下,问“你叫王宣吗?”
“是,我叫王宣。”
“听说这次地震,你母亲遇难了,现在是一个人,是吗?”
“是,我伯母死了。”王宣说(地方习俗,因与父母八字不合,改称呼父亲称为伯伯,母亲为伯母)。
陆运红只觉得诧异,因为他才失去亲人,简直没有一点与失去亲人相对应的悲伤神色。于是问道:“还在难过吗?”
“嗯……”
“你伯母什么时候下葬的呢?”
“前天埋的。”
“你哭过吗?”陆运红问。
“这……”对方没有回答。陆运红仔细看着他的表情。然后又问:“你今年多大?”
“差两个月,我就十八岁。”
陆运红默了默,年龄对上了,差不多。可是看上去怎么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又问:“你如今父母都已不在,以后怎么过呢?”
“……不,不知道。”
“还有多久高中毕业?”
“明年毕业。”
看来确实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旁边没有的影子,而且心智上似乎也在十五六岁的模样。陆运红和他聊了会,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大概身子比较弱,一直瘦小,推迟一年念的,要不然今年该毕业高考了。
“听说你吹口哨很好,可不可以吹来听听?”
王宣不好意思的笑笑,搓搓手,显示出孩子式的羞涩,半晌才说:“吹什么歌?”
“你喜欢的就吹吧。”
“我就吹蔡淳佳的《依恋》吧。”
陆运红对他说的歌不知所云,这两年流行什么歌,他根本就没再关注,偶尔从大街经过,无数音像店里反复播放、强行灌入他耳膜的有支《白狐》,他有点印象,记得两句而已。他听他吹了完,没有感觉,于是说:“你吹《白狐》呢?”
“嗯…,好。”对方马上就吹。陆运红认真听他吹着,嘴唇的翕合幅度,气流的掌控和舌尖的调节上,舒缓自如,行云流水,让人很容易地联想到“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几句诗。自己从行家的角度看,也是挑不出毛病,必须承认完美。他点了点头,说:“可以,可以。”
对方得到表扬,很高兴,放松了,才问道:“你是谁啊?”
陆运红说自己是在这儿检查工程的,随便来走走,他又问:“听他们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嗯,别人这样说过。”王宣说。
王宣渐渐的信任他,他吞吞吐吐的说,最初他不知道,初中的时候,听别人说起自己不是伯伯亲生的,可是不敢问伯伯和伯母的。后来伯伯死后,他还是问了他伯母,伯母骂了他几句,就不敢再问,但他从他伯母的话中听出来,应该是真的,只是现在也没法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