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白秋发觉之仙子知道这个特征后觉得诧异,这个时候,之仙子心中亦是惊诧非常。
她之所以会看到秦澈手臂上的痕迹,说来颇为巧合。
当初是秦澈领她入的官场,两人在工作中接触颇多,秦侍郎提笔写时,习惯性地会将袖子捞起来,有一回他将袖子捞得高了几分,之仙子正好停笔休憩,侧头便看见了他小臂内侧有一块地方的皮肤颜色与寻常不同。
秦澈这几年来不曾外征,衣服穿得又严实,衣袖底下的肤色苍白,这一块痕迹便分外明显。之当时也不知为何,便觉得这块痕迹有些奇异,便忍不住问了两句。
“……这个?”
秦澈听她问起,亦是顿了一下,将衣袖全部撩起,之仙子方才看出完整的痕迹是一道月牙儿,位于小臂内测的最上端,若非他将衣袖抬起,平日里只怕很难得见。
秦澈道“这只不过是胎记罢了,不必在意……不过之前在军中,倒也的确被同僚错认成伤疤过。”
话完,秦澈便不以为意,不曾再提。之仙子听是胎记,当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此时白秋说起,才重新想起来。
当时没有在意的话,如今想来,却是心惊。
这个时候,白秋亦是吃惊不已,她脱口而出问道“真见到了?你确定?”
“是。”
之仙子回过神,补充道“……秦侍郎说这个痕迹他生来便有,不过位置难找,若非凑巧,我也未必能看见。”
可不是凑巧。若是没有之仙子看见,白秋哪怕知道有这么一个特征,也不知道该怎么寻,天底下这么多男子,她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揭人家袖子。
但白秋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她问道“之,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我想去确认一下。”
对于这般要求,即便白秋未说,之仙子也猜得到她会问的,自然点头,但她转而又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既然齐风仙君是奉玉神君挚友,你有了这般线索,要不要同神君说一声?”
白秋心里也在思索这件事,但她考虑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神君近日又要搬仙宫,又要处理天军营中的事务,本已分|身乏术……再说秦澈秦侍郎身上虽有一个同齐风仙君相似的胎记,可终究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若是最后弄错,神君空欢喜一场,只怕要十分失望的。”
想到这里,白秋也不禁垂下了自己未放出来的狐狸耳朵。以奉玉的性子,怪她自是不会怪,说不定反而还要由他抱她哄她,淡笑着说她愿意费心为自己寻齐风仙君的转世、他已是高兴。只是奉玉比她成熟,面上不显,心里肯定还是会有失落。
白秋想了想,对之仙子道“之,你先稍微等等我,我去取样东西!然后再随你去凡间。”
尽管不知道白秋说要去取什么东西,但看她面色焦急的样子,之仙子自然应允。
白秋得了之仙子同意,也没有耽搁的意思,立刻驾云往天军营的方向飞去。她虽往那个方向去,却未进天军营,而是在天军营的东面慢下了速度。她从云上走下来,走上高耸入云的仙台台阶。她步入那处由长明灯和莲花灯点亮夜幕中,在莲灯池边弯下腰,手指在水面上一点,她手周围的莲灯便自觉地悠悠散开,而另一盏莲灯从水心转着圈儿摇曳地漂来。
白秋小心翼翼地将莲花灯从池中取了出来,用自己的仙气护住。这一盏灯中的火焰仍同其他莲灯一般跳动着,但灯芯中却依旧一片死气沉沉,丝毫没有有神魂聚集的迹象。
这一盏,便是齐风仙君的灵灯。
白秋将莲灯郑重地放在一旁,跪下来,对着莲灯和莲池恭敬地一拜,这才将齐风仙君的莲灯收好,从仙台离开。
因这一日天色已晚,白秋和之仙子便定了第二日再出发去长安。她们等到长安时,已是大白日,之仙子对长安的宫宇楼阁比白秋熟悉得多,带着她七弯八拐,马上就寻到了秦澈所在之处。
秦澈正在一处屋室中办公,他在里屋坐着主位,除他之外,还有些官职小一些的官吏在外屋里忙忙碌碌,时不时翻阅卷、执笔记录,亦或是小声交谈。秦澈则有一间单独的屋室,大门打开,便可同外堂互通,此时他面前横着一张极长的纸,边角稍压着,秦澈眉头紧蹙,左手敛袖,右手执笔,正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
他比之前明显要瘦了许多,身上的衣服因来不及跟着身体消瘦的速度剪裁,已变得有些凄凉得宽大。秦澈本就比在凡间的奉玉还要年长些,而在短短这么几日里,他的眉宇之间竟已隐隐有病态的灰黑之色,看上去像是一杆狂风吹过后留下的芦苇,虽还立于风中,却独独剩下一苇,也不知何时便要折了。
秦澈的右手死握着笔,笔虽未颤,但写了几笔便忍不住以袖掩口,用力地咳嗽起来,一咳便是不止,良久才停下,而面色则愈发苍白。
外面的小吏听到动静,急急赶了进来,劝道“侍郎大人,您去睡一会儿吧!您已整整三日未眠了,如今又染了风寒,这样下去,事情还未做完,身体只怕就先要垮了!”
秦澈随手将他挥开几分,因身体虚弱,且他本就不是性情暴戾之人,虽是挥开,下手却也不重。他道“无妨,你回去做自己的事便是,先让开。反正即便躺下也是睡不着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
说着,他便又将毛笔笔尖往砚台的方向探去,沾了沾墨水,又继续写起来。
那小吏见劝不过,在离他颇近的地方站了片刻,见秦澈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只得轻轻地哀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待小吏离去后不久,秦澈却又忍不住举起袖子,费劲地小声咳嗽起来,声音犹如风破,似是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