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秋自己的字写得也不错,她能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当初才敢大胆地写信塞给奉玉自荐。然而此时,她看着苏之手下写出的字,却惊讶得挪不开眼睛。哪怕她还没看她笔下写得内容,光凭这一手字,白秋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何为“星转世”。
苏之行得是草,运笔流畅大胆,行笔大气至极,横竖撇捺皆自成一流。白秋在法上不算精通,却也能看得出之的字体早已大成,可谓名家一流,至少白秋见过的人,凡间仙界,还未有能出其右者。
纵使白秋已经从奉玉那里知道了之仙子早已在曲星君座下学习千年,又是星君座下天资第一高,可此时亲眼所见,她仍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恐怕永远无法达到这种水平的沮丧感和无力感,就像河川在大海面前那般无所适从。
白秋看着之写的字挪不开眼睛,苏之见她这么看,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面露赧色地笑了下,抓了抓头,谦虚地道:“这个只是随手写的,不是太好,自己一个人写着玩玩能看懂就算了,考试的时候肯定不能用。等正式上了考场,还是要写楷或者行的。”
说到这里,苏之看她怀中的狐狸面对她的字眼中确实有羡慕之色,并非是场面话,顿了顿,便道:“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写呀。”
“真的?”
白秋惊喜地回头看她。
苏之笑道:“当然。你不嫌弃就好。”
于是她拍了拍白秋的肩膀,示意她变成人形,然后理了理桌案,重新铺开无字的纸,另取了一支毛笔,等白秋化为人形,她便将毛笔递给她。
“你有什么偏好的字体吗?”
苏之问道。
仙界的生活比较悠哉,白秋平时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端端正正写的,因此下意识地就想说“楷”,但话到嘴边,她不知怎么的又犹豫了一瞬,忽然想写些新鲜的东西,可具体写什么又犹豫不决,一时没有回答。
之见状,便笑道:“要不我都写几个字给你看吧。”
说着,她就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她擅长的几种字体都写了七个字,整齐地列着,让白秋挑选。
白秋看得眼花缭乱,哪一种都取舍不定,犹豫好久,这才择了行。苏之一笑,便握了白秋的手带她写,先领她写了两个,剩下的就让她自己来。
苏之的个子要比白秋高上几分,四肢修长,这一套动作做得很是顺畅,白秋甚至有种她生得这般模样、天生就是为了写字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有些紧张地按照之仙子告诉她的要点往下写。只是白秋明明是按照之仙子写在一旁的字临摹的,一行字写下来却顶多有六分形似、一分神|韵,结果如此,白秋自觉是认真在写的,难免有几分泄气。
苏之却笑着道:“写得很好啊,或许是与我不太相同,但你有你的灵气。法本也不是一味地模仿,终究得有自己的风骨方才能成一流。”
苏之这番话说得温柔,哪怕白秋心知她话里有安慰自己的意思,仍然顿时振作了不少。
白秋暂时搁了笔,看了看苏之平日里就放在床边的笈,还有随手堆在床上的竹简卷。她知道之向来这些东西不离身,不仅是因喜欢读,也是因现在离春闱越来越近,必须要准备考试了。
白秋也算在凡间待过一段时间,大致知道考试的流程和目的。这一朝的科举分常科和制科两类,考试的科目也多,白秋还记得自己似是听说过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算之类的词汇,具体记不太清了,只隐约晓得有几十种。苏之参加的是在长安春天举行的常科考试,也就是春闱。
“说来……”
想到这里,白秋一顿,有些好奇地问:“之,你去长安,是准备考哪一科的?”
说起来,她们同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一点之还没有提过,白秋自然是感兴趣的。
听到这个问题,苏之似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便笑着回答道:“自然是进士科。”
答完,她见白秋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样子,就进一步说明道:“虽说春闱里任何一科考过了都可有入朝为官的机会,前途未必受此限制,去考明经科的人也不少,不过本朝以来拜官至相者,半数以上为进士科出身,若是日后位极人臣,不由进士出身,终不为美。天下举子千里迢迢赴长安来,求官求名而已,我既然自负才学在所有人之上,有跨龙门登极位之心,又如何能同其他人一般为了求稳而考明经科?”
她顿了顿,笑言道:“常科所有科目皆可入仕,但唯有进士及第,可被称为‘白衣公卿’;唯有进士头名,才可当那一日看遍长安花的‘状元郎’。我要天下人记住我苏之,那能选之路,自然只有进士一条而已了。”
之说到最后,话里已带了几分难言的潇洒之气。
白秋听得入神,她现在是人形,听完不用拍尾巴,是真的可以给之仙子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