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故人(1)(1 / 2)

小说:玄关鞋柜设计 作者:二月杏

故人

“一夜东风,不见柳梢残雪。御楼烟暖,对鳌山彩结。箫鼓向晚,凤辇初回宫阙。千门灯火,九衢风月。绣阁人人,乍嬉游、困又歇。艳妆初试,把珠帘半揭。娇羞向人,手捻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

这一首词,名《传言玉女》,乃胡浩然先生所作。道君皇帝朝宣和年间,元宵最盛。每年上元正月十四日,车驾幸五岳观凝祥池。每常驾出,有红纱贴金烛笼二百对;元夕加以琉璃玉柱掌扇,快行客各执红纱珠珞灯笼。

至晚还内,驾入灯山。御辇院人员辇前唱《随竿媚》来。

御辇旋转一遭,倒行观灯山,谓之“鹁鸽旋”,又谓“踏五花儿”,则辇官有赏赐矣。驾登宣德楼,游人奔赴露台下。

十五日,驾幸上清宫,至晚还内。上元后一日,进早膳讫,车驾登门卷帘,御座临轩,宣百姓先到门下者,得瞻天表。小帽红袍独坐,左右侍近,帘外金扇执事之人。须臾下帘,则乐作,纵万姓游赏。华灯宝烛,月色光辉,霏霏融融,照耀远迩。

至三鼓,楼上以小红纱灯缘索而至半,都人皆知车驾还内。当时御制夹钟宫《小重山》词,道:罗绮生香娇艳呈,金莲开陆海,绕都城。宝舆四望翠峰青。东风急,吹下半天星。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纱笼一点御灯明。箫韶远,高宴在蓬瀛。

今日说一个官人,从来只在东京看这元宵,谁知时移事变,流寓在燕山看元宵。那燕山元宵却如何:虽居北地,也重元宵。未闻鼓乐喧天,只听胡笳聒耳。家家点起,应无陆地金莲;处处安排,那得玉梅雪柳?小番鬓边挑大蒜,岐婆头上带生葱。汉儿谁负一张琴,女们尽敲三棒鼓。

每年燕山市井,如东京制造,到己酉岁方成次第。当年那燕山装那鳌山,也赏元宵,士大夫百姓皆得观看。

这个官人,本身是肃王府使臣,在贵妃位掌笺奏,姓杨,双名思温,排行第五,呼为杨五官人。因靖康年间流寓在燕山,犹幸相逢姨夫张二官人在燕山开客店,遂寓居焉。

杨思温无可活计,每日肆前与人写字,得些胡乱度日。忽值元宵,见街上的人皆去看灯,姨夫也来邀思温看灯,同去消遣旅况。思温情绪索然,辞姨夫道:“看了东京的元宵,如何看得此间元宵?

姨夫自稳便先去,思温少刻追陪。”张二官人先去了。

杨思温挨到黄昏,听得街上喧闹,静坐不过,只得也出门来看燕山元宵。

但见:莲灯灿烂,只疑吹下半天星;士女骈阗,便是列成王母队。一轮明月婵娟照,半是京华流寓人。

见街上往来游人无数,思温行至昊天寺前,只见真金身铸五十三参,铜打成幅竿十丈,上有金“敕赐昊天悯忠禅寺”。

思温入寺看时,佛殿两廊,尽皆点照。信步行到罗汉堂,乃浑金铸成五百尊阿罗汉。入这罗汉堂,有一行者,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钱,道:“诸位看灯檀越,布施灯油之资,祝延福寿。”

思温听其语音,类东京人,问行者道:“参头,仙乡何处?”行者答言:“某乃大相国寺河沙院行者,今在此间复为行者,请官人坐于凳上,闲话则个。”

思温坐凳上,正看来往游人,睹一簇妇女,前遮后拥,入罗汉堂来。内中一个妇女与思温四目相盼,思温睹这妇女打扮,好似东京人。

但见:轻盈体态,秋水精神。四珠环胜内家妆,一字冠成宫里样。未改宣和妆束,犹存帝里风流。

思温认得是故乡之人,感慨情怀,闷闷不已,因而困倦,假寐片时。

那行者叫得醒来,开眼看时,不见那妇女。

杨思温嗟呀道:“我却待等他出来,恐有亲戚在其间,相认则个,又挫过了。”对行者道:“适来入院妇女何在?”

行者道:“妇女们施些钱去了。临行道:‘今夜且归,明日再来做些功德,追荐亲戚则个。’官人莫闷,明日却来相候不妨。”

思温见说,也施些油钱,与行者相辞了,离罗汉院。绕寺寻遍,忽见僧堂壁上,留题小词一首,名《浪淘沙》:尽日倚危栏,触目凄然。乘高望处是居延。忍听楼头吹画角,雷满长川。荏苒又经年,暗想南园。与民同乐午门前。僧院犹存宣政字,不见鳌山。

杨思温看罢留题,情绪不乐。归来店中,一夜睡不着。巴到天明起来,当日无话得说。至晚,分付姨夫,欲往昊天寺,寻昨夜的妇女。

走到大街上,人稠物攘,正是热闹之时刻。

正行之间,忽然起一阵雷声,思温恐下雨,惊而欲回。抬头看时,只见:银汉现一轮明月,天街点万盏华灯。宝烛烧空,香风拂地。

待仔细看时,却见四围人从,拥着一轮大车,从西而来。车声动地,跟随番官,有数十人。

但见:呵殿喧天,仪仗塞路。前面列十五对红纱照道,烛焰争辉;两下摆二十柄画杆金枪,宝光交际。香车似箭,侍从如云。

车后有侍女数人,其中有一妇女穿紫者,腰佩银鱼,手持净巾,以帛拥项。思温于月光之下,仔细看时,好似哥哥国信所掌仪韩思厚妻,嫂嫂郑夫人意娘。

这一位郑夫人,原是乔贵妃养女,嫁得韩掌仪,与思温都是同里人,遂结拜为表兄弟,思温呼意娘为嫂嫂。自后睽离,不复相问。著紫的妇女见思温,四目相睹,不敢公然招呼。

思温随从车子到燕市秦楼住下,车尽入其中。贵人上楼去,番官人从楼下坐。

原来秦楼最广大,便似东京白樊楼一般,楼上有六十个合儿,下面散铺七八十副卓凳。当夜卖酒,合堂热闹。

杨思温等那贵家入酒肆,去秦楼里面坐地,叫过卖至前。

那人见了思温便拜,思温扶起道:“休拜。”打一认时,却是东京白樊楼过卖陈三儿。

思温甚喜,就教三儿坐,三儿再三不敢。

思温道:“彼此都是京师人,就是他乡遇故知,同坐不妨。”唱喏了方坐。思温取出五两银子与过卖,分付收了银子,好好供奉数品荤素酒菜上来,与三儿一面吃酒说话。

三儿道:“自丁未年至此,拘在金吾宅作奴仆。后来鼎建秦楼,为思旧日樊楼过卖,乃日纳买工钱八十,故在此做过卖。幸与官人会面。”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派乐声。思温道:“何处动乐?”

三儿道:“便是适来贵人上楼饮酒的韩国夫人宅眷。”思温问韩国夫人事体,三儿道:“这夫人极是照顾人,常常夜间将带宅眷来此饮酒,和养娘各坐。三儿常上楼供过伏事,常得夫人赏赐钱钞使用。”

思温又问三儿:“适间路边遇韩国夫人,车后宅眷丛里,有一妇女,似我嫂嫂郑夫人,不知是否?”

三儿道:“即要覆官人,三儿每上楼,供过众宅眷时,常见夫人,又恐不是,不敢厮认。”

思温遂告三儿道:“我有件事相烦你,你如今上楼供过韩国夫人宅眷时,就寻郑夫人。做我传语道:‘我在楼下专候夫人下来,问哥哥详细。’”

三儿应命上楼去,思温就座上等。

一时,只见三儿下楼,以指住下唇。思温晓得京师人市语,恁地乃了事也。

思温问:“事如何?”

三儿道:“上楼得见郑夫人,说道:‘五官人在下面等夫人下来,问哥哥消息’。夫人听得,便垂泪道:‘叔叔原来也在这里。传与五官人,少刻便下楼,自与叔叔说话。’”

思温谢了三儿,打发酒钱,乃出秦楼门前,伫立悬望。不多时,只见祗候人从入去,少刻番官人从簇拥一辆车子出来。

思温候车子过,后面宅眷也出来,见紫衣佩银鱼、项缠罗帕妇女,便是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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