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能回到过去

张榕和张梅给李惠办完后事,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她们收拾了行李,张梅跟着张榕去张榕之前租的房子那里暂住。李惠的遗物除了衣服和几十本,还有五本厚厚的日记。张榕租住的房子太小,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快要装不下,她把李惠的衣服和整理好,放在自己和张梅曾经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把李惠的日记带走。张梅对此却说完全没必要,李惠已经走了,她的日记是她的隐私,即使是女儿也不该看。

张榕不置可否:“你难道不想多了解一些妈的心事吗?”

张梅冷静的说:“现在了解还有什么用?你看了以后心里会更难受,别自讨苦吃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张榕和张梅的想法永远有分歧,做法永远不一致。她们之间仿佛有一条怎么也填不平的鸿沟,她们血脉相连,却如同熟悉的陌生人,没有亲密,也不会彼此需要。

姐妹俩冷冷清清的过完了年,两人经常是相顾无言,气氛带着莫名的尴尬。张梅又回了Y省,张榕没有回东明市,孤身一人,何处是家?无以为家,在哪里都是孤魂野鬼一般,张榕懒得再折腾了,就留在英宛吧。

李惠走了大半年后,张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李惠的五本日记她看过了好几遍,也许张梅是对的,不看更好些,看完之后她心里更难受了,但她不后悔,如果不看这些日记,她或许永远不知道,李惠承受的痛苦比她想象中的更多。寒暑假总有家长联系李惠给孩子补习功课,李惠也从不给自己放假,她要多挣些钱供着两个女儿上学。张宗利以前说过多次,不让张榕和张梅读大学,花太多钱,李惠都是坚决反对。张榕和张梅读高中大学的费用大部分都是李惠辛苦赚来的,张宗利第一次出轨后,他的工资一大半都用来吃喝玩乐了,剩下的小部分给李惠补贴家用。李惠很要强,不肯找亲戚朋友借钱,她只能拼命工作,寒暑假除了家教,还去过小妹李娟上班的制衣厂打零工。年复一年,李惠的身体越来越差,各种小病不断,张榕和张梅却根本不知道。李惠爱张榕和张梅比张榕想象中的更多,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吧,所以她们总是不能互相理解。

张榕恨透了张宗利,张宗利对待张榕也一直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两人互不联络,不知道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因为之前张梅给张宗利打过电话,张宗利有张梅的手机号码,有事才会联系张梅。张榕和张梅也不经常联系,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很少打电话,张榕说过自己不喜欢打电话。李惠死后,张榕和张梅没再回过那个家。就在张榕2岁生日前一天,张梅给张榕打电话,说张宗利让她们回去一趟,收拾自己的东西,张宗利已经签了拆迁协议了,他要搬家了。张榕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带出来的行李了,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她决定留在东明市工作,租好房子后她就回去了一趟,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都带出来了,她还记得她把那些宝贝一件件放进行李箱时,李惠就在旁边,问她带走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张榕没答话,只在心里说,这是她青春的纪念。张榕本来想说她不用回去了,张梅却说就回去最后一次吧,以后她们就没有家了,而且也要把李惠留下的东西带出来。

张梅说以后她们就没有家了,其实,李惠走了之后,她们就已经没有家了。在张榕的心里,张宗利早已不是她的亲人,以前她曾把张宗利视若仇敌,后来只觉得张宗利比她最厌恶的癞蛤蟆还要恶心,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最好再也不相见。

张榕重生前那个夜晚,她躺在床上刷着微博,看到一个话题是“如果能回到过去”,网友的评论五花八门,回到十几岁好好读、回到某个时刻之前去见亲人最后一面、回到地震发生前带着身边的人撤离、回到结婚前远离渣男、买房、买比特币……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如果真的回去了,你想要做些什么、改变什么?

张榕好像也写了一条评论:如果能回到过去,请让我回到十六七岁,我要勇敢的走到那个少年面前,问他一句,我暗恋你好久了,你喜不喜欢我?

后来想到母亲李惠,她又写了一条评论:如果能回到过去,妈妈,让我好好的再爱你一次。

那时候张榕不会想到,第二天上午她和张梅坐车回明水镇的路上发生车祸,醒来时她回到了15岁,张梅是否活着她已无法知晓。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如果真的回去了,你想要做些什么、改变什么?

张榕真的回到过去了,她想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如果这时的她有手机、可以发微博,她也许又会发微博矫情一下: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让我能够好好的爱一次。

再也不要把爱深埋在心底,再也不要后悔没有好好陪伴。

不管前方还有多少未知的狂风骤雨,不管命运是否再次重蹈覆辙演变成悲剧,

我爱的人,请认真感受我未曾说出的爱意,陪伴我再一次走过迷茫无助的青春。

我会好好爱你,绝不再辜负彼此相遇相识的缘分。

这个本该最轻松的暑假,张榕过得很充实。重生第二天起,她开始复习初中的课本和笔记,坐在桌前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受外界打扰,李惠看她的眼神仿佛她被鬼上身了一样,张梅也调侃她是不是第一次放暑假没有作业她高兴得傻了,张榕还是沉默不语,只能在心里无奈的苦笑,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她2岁的灵魂早已把知识还给了老师,她不捡起本用功复习,只怕到了高中之后学习更难的知识她会直接疯掉。既来之则安之,很多时候她无法选择命运的安排,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做好现在的自己,好在初中的知识还不算太难,她还不至于一头雾水。张梅比张榕小四岁,还在读小学,她被张榕突然的刻苦精神激励,整个暑假也在很用功的学习,她还让张榕把初中的课本和笔记留给她,以后她可以提前预习。

8月21日早上,李惠和张榕带着给张榕准备的行李去三中报道,果然张榕和前世一样被分到高一、七班,见到了班主任苏佩琼,苏佩琼还是张榕记忆中那样,温柔的笑容,甜美的嗓音,耐心细心。走到316宿舍门口,张榕隐约听到了秦雪薇的说话声,她走进去,果然看到了秦雪薇,秦雪薇正在铺床单,还有魏心雨已经在上铺收拾着,张榕往里走,看到了她的床铺,她下铺的肖灵正在往衣橱里放衣服,林莹在和她相邻的上铺铺床单。张榕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李惠把行李提过来,张榕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李惠让她先铺床,李惠帮她收拾衣服和洗漱用品。张榕爬到上铺时,林莹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林莹。”张榕也笑,“你好,我是张榕。”李惠把脸盆放在床下,正好肖灵也在放牙刷牙膏,李惠对肖灵说:“张榕不爱说话,比较内向,你多担待。”肖灵落落大方的说:“阿姨,您放心,以后在一个宿舍,我们会互相照顾的。”陆续的,宿舍剩余几个人也到了,林晓晴、孙璐、陈燕,还是那个宿舍,还是那些人。等到她们都收拾完行李,家长们叮嘱关心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陆续离开,她们各自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一起去教室。对于张榕这样的严重路痴来说,一中的校园真的太大了,她刚走出宿舍大门就不知道往哪走了,至于东西南北她一向分不清,前世的此刻她迷迷糊糊的跟着室友们去了教室,现在也一样,她沉默的跟在室友们身后,心里想着,有人相伴就是幸运。

班主任苏老师正站在讲台上,看到她们走进教室,让她们自己随便找座位。肖灵正好在张榕旁边,她拉了一下张榕的手臂,说:“我们坐一起吧。”张榕点点头。于是,张榕跟着肖灵坐到了第三行的位置。教室里已经有一大半的同学坐在座位上,几乎都是两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林晓晴和魏心雨坐在了张榕和肖灵的前面,她们也转过身来,四个人随便聊着。宿舍里她们四个较矮,以后可能也是坐在前三行。等到班里同学都到齐了,苏老师用手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始点名,名单是按照中考成绩排列的,张榕听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看到一个个同学站起身答到。

张榕是第四个,听到她的名字时,她有些紧张,她站起身,答了一声“到”,然后坐下,接着就是肖灵,肖灵坐下后小声的说了一句:“好紧张啊。”张榕轻轻点了点头。肖灵又说:“咱俩名字挨着啊。”

点名还在继续,很快张榕听到了那个前世曾让她魂牵梦萦、暗恋无果的名字。“赵昱铭”“到”张榕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看向斜后方,赵昱铭略带懒散的站起身,不急不慢的答到,不急不慢的坐下。

林莹、陈燕、顾泽、张榕、肖灵、林晓晴、路杰、赵昱铭、秦雪薇、孙璐、魏心雨、程远、周斌、郭昊、刘奕坤、高婧、李茜、杨超、丁佳、贺晨曦、何琪、周婷、陈鑫、叶聪……

点名仍在继续,张榕的思绪已经飞远,她努力的回想着前世的这个场景,却没有多少印象了,那时候赵昱铭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整个高一她和赵昱铭都没什么接触,好像没说过几句话,他们的座位隔得很远,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彼此。直到高二分科后,座位调整了,她和赵昱铭挨得近了一些,忘了从何时起,赵昱铭让她情窦初开、怦然心动,但是她素来内向孤僻,他们还是没有太多交集,直到毕业她也没能更靠近他一点,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心事。高中毕业后他们考入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以后再无交集,她渐渐地忘了曾经的暗恋心事,过着并不美好的生活,他的以后她一无所知,只是猜测他只怕是更快的忘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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