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慢慢走出人海,沿着城中河岸走,这里两岸都是各种卖花灯的大灯棚,猜灯谜的摊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等站在最里面的豪才郎答出答案,赢那一支做工粗陋的钗子,给身边的淑女送上。
秦愚本也想拉着无忧去看看,可无忧却被摊位上的灯笼吸引住了。她劝说秦愚,钗子一千一万都是用钱买的来的,可稀奇古怪的花灯,她可不会做,平日也买不来这么多品种的灯笼。
“你也说了,有钱什么都能买。”
“哎呀,猜灯谜有什么好玩的,别和他们挤了。”无忧拉着秦愚看灯笼,灯棚下挂的灯笼一个接着一个,玲琅满目,形状各异,让人挑花了眼。
这时,无忧看到一只灯笼上画着春花烂漫图,下面悬着一只秋千,秋千上还挂着一张纸人,舞带飘飞,神采奕奕。
她问老板这是什么灯笼,老板说:“这是满目春风灯,听闻这春风楼要拆了,许多还未曾一睹美娇娘芳容的人都来买这个灯笼,怎么,娘子也想来一只?”
无忧看了看秦愚,摆了摆手说:“我还是喜欢燕子灯。”
燕子灯上四面围成棱柱,中间六面雕刻镂空六只燕子,灯光射出灯纸,映照在地上,就是燕子的形状。
二人越走越远,一直来到了东市,无忧看得出秦愚的脚步开始有了方向,便知道他是想去哪里。
春风楼近在眼前,那河面上的闸屋已经被拆,河流湍湍不息向前流动。楼身之上往日钩挂的彩帷被扯的掉落下来,迎风飘飞,拆楼的工人还在夜以继日,哪怕是灯节,也在这里捶捶打打,不断作业。
而这里已经是灯火阑珊处,人影熙攘,异于往日那接踵而至的人潮涌动,当下的春风楼地界就是上京的荆棘林,这楼不倒,不会再有之前的盛景。
下午时,青君给秦愚通了消息,京兆尹自东市宣皇帝圣旨,下令要日夜不停的拆毁春风楼,捉拿背后东家,大贾大地主数罪并罚皆下狱听后发落,说他们奸恶贪婪,草芥人命,祸乱官场,勾结鼠蚁,必是诛杀之罪,连带九族。督水台督水监身在高职不以身作则又私相授受恬不知耻,念其祖上清廉,高族有功,革其职,流放西北山,其余有勾结的督水使、督水丞等三人皆革官入狱听后发落。
与秦愚料想的一样,皇帝依旧杀鸡儆猴,洗涤了一遍督水台,却没有牵连到工部和户部,只是发出警告,严禁官商合营,严禁私建楼舍,若有发现,监察官员与违禁者将一罪同罚。
就在这时,天空上忽然绽放起璀璨的烟花,那烟花要比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都要大,宛若布满整片天空!
被吓得一激灵的无忧,被秦愚拦在怀里,他低头看了看无忧,又抬头看转瞬即逝的烟火:“华都星灯起,千万绝色轻。”
“这是五郎的诗?”
“是我母亲的。她写给我父亲,后两句是若无守江在,上京不上京。”
无忧有些不解,等听完秦愚的解释后,她醍醐灌顶,明白了其中深意。
她抬头看着烟花落在那春风楼飞檐上的神女像上,似乎被那桃眸花面的神女摄魂一般痴醉道:“真是好诗,华都星灯起……千万……”
“千万绝色轻。”秦愚笑着又重复:“若无守江……”
“若无五郎在,上京不上京。”无忧忽然打断了秦愚,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依旧望着天空,只是眼神中的沉醉渐渐消失,所替代的,却是怅惘与失情。
秦愚却如同被击中一样的震撼的看着无忧,她仰着头,双眸愁绪流动,水波荡漾,心中也顿然升起一股酸涩之痛。
对啊,若不是因为有五郎,上京对她来说,是什么呢?她不稀罕华都,也不稀罕绝色,这里是漩涡,是地狱,是错综复杂的陷阱。
可她看向秦愚时,眼睛里却总是含着暖意与向往,就像秦愚是真正的华都绝色,千万繁星一般。
“若没有五郎,我不会来上京。若没有五郎……”无忧回过头,看着秦愚:“上京也不是上京了。”
“什么意思?”
“别人看五郎城府、多疑、狠辣,可我觉得,五郎肃清朝野,拆毁鼠窝,救人调水,都是在为了上京的昌泰做事,上京,离不开五郎,大津也离不开五郎。”
秦愚没有想到,无忧这句话又有这样一层含义。
她竟觉得,秦愚是上京的英雄!秦愚为上京的所作所为,是其他人不敢为不敢当的事,这样一位敢想敢干的桓王,如今的上京若没有秦愚,那么这个漩涡恐怕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狂,一直到上京彻底失去原先的华光,不再是那个华都上京。
“我说过的,我认识的五郎是勇敢无畏的五郎,一直都是。”
秦愚将无忧抱进怀里,他如今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放开她,选择了抓紧她,如若将她弄丢了,那他必然形单影只,孤寂终生。
而如今呢,幸好幸好。他抱住了自己唯一的财富,让他走在街上,走在雪原,走在狂风暴雨里都不曾感到无助的人,幸好在他怀里,而不是让她和过去的自己一样,一个人在风雨里旋转沦陷。
十六这天是个好天气,无忧醒时已经日上三竿,秦愚早早的进宫,没有忘记嘱咐鸣云和画屏,让她们提醒无忧,今日秦婉儿回来拜会她。
无忧有些烦恼,她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却不得已还是翻身坐起,被鸣云摆弄着穿衣打扮。
等到收拾差不多的时候,齐老就已经来到门口通传,说是公主已经在堂内等候了。
听到这,无忧着急忙慌的就往正堂去,等到了门口,她赶紧整理好衣裳,调整呼吸,走进了自己家的堂屋。
“嫂嫂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