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号雅间里说话的人正是穆青山。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们怎么能这样，勤俭持家勤俭持家，这是咱穆家的家风，从老太爷那辈子传下来的，你们、你们，败坏家风啊、家门不幸啊……”
穆杨想争辩：“大伯，我们没有……”
“住嘴，没有？没有什么？没有吃还是没有喝？你知道这个菜叫啥名吗？佛跳墙！还有这个，你知道这清越鸡汤的鸡是上供京城的吗？还有这个笋沫鱼羹，知道这个鲜笋运到这儿得费多大劲吗？还有，康老二，你端的那个酒叫啥名你知道吗？银子啊，这可都是银子啊！你们一年都挣不来这一壶酒钱啊！”
康二叔有点坐不下去了，就想说话：“穆大哥，俺们……”
“我在说我自己家的事儿，康二弟和弟媳如果吃完了，可以走了……”
穆青山简直要气炸了，穆家三房的人怎么可以到这里来吃饭？就连自己都没上过这二楼，他们怎么可以来？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越想就越气，还想再接着训诫呢，就听身后“咣”的一声，门被推开了，穆小溪走了进来。
俊俏的小脸粉面含威，杏目圆睁。
“大伯，我记得我们是分了家的。当初说好的，我们三房与大宅在银钱上再不会有半个子儿的关系，不管是穷是富都是我们自己带着，今日这顿饭就算是吃穷了我们家，也不会去大宅求一个米粒。”
看到突然进来的穆小溪冲着自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穆青山回过味来就想张嘴说话，可是穆小溪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穆小溪突然提高了音调厉声说道：“说我们败坏了家风？到底是谁败坏了家风，是谁借着读的名义在镇子上过起大老爷的日子、和兄弟串通偷侄子的水车图纸，我们今天就是要在这第一楼的楼上吃怎么了，我们手里的银子是干干净净来的，没偷没抢没骗也没伸手管爹娘要，怎的就是败坏家风？”
不光穆青山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侄女怼大伯的戏码还真是没见过。
穆小溪见众人都愣在当场，呼出一口气，把语气放缓道：“大伯，我知道你是我大伯，可是这么多年，我们是侄女有侄女的样儿侄子有侄子的样儿，我娘在阿爷阿奶跟前尽孝更是起五更爬半夜的，我们三房不欠谁的，大伯您家呢，您自己想想，我和哥哥天不亮就饿着肚子上山砍柴的时候，穆松哥和小莲姐在干嘛？我娘屋里屋外累得直不起腰时，大伯娘在干啥？我爹在战场上不知死活的时候，大伯您在干啥？别说我们不欠，就算欠，也早就还够了。”
“对，我们不欠谁的！”穆杨站起身说道。
“大伯，您对这些菜看来很熟悉，看来您也是经常来啊，阿公阿奶可真是没少给银子啊！”
穆桐也在旁边说：“我们可是头一次来呢！”
穆青山此刻有点慌乱地说：“别瞎说，我、我可是不常来的，都是别人请的，哦，以会友、以会友，你们不懂的，我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穆青山也不管这些人再说什么，着急忙慌地就转身离开下楼去了。穆小溪也没管他，坐下来招呼大家继续好好吃饭。
赵氏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但气得脸色涨红，手一直在发抖。
穆小溪按了按赵氏的手安慰到：“娘，好了，别生气了，以后要是再碰到这样的事儿就像我刚才那样，直接顶回去。”
“哎对，我看小溪刚才做的对，对这样的人，就直接顶回去……”
康二叔和康二婶也在旁边夸小溪做的对。康二婶由衷地长叹一声：“哎呦，你们穆家三房啊，这回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了，我看着心里都痛快。”
不提楼上的这两家人，单说灰溜溜下楼的穆青山，饭也不吃了，急匆匆和两位同窗拱手告辞就出了第一楼，边往外走边懊恼：今儿出门怎么没看黄历？到第一楼吃顿饭竟然撞见了三房，自己本来想上去训诫一下的，反倒让那个黄毛丫头给训了一顿。
穆青山抬头看看挂在头顶的日头，掐着指头叹息今儿不是好日子。
穆青山正抬头看天生闷气呢，就听身后有人叫他：“青山兄、我说青山兄，走得这么急干什么，哎呀喊你也不听。”
穆青山回头一看来人是赵四，就是刚才和自己吃饭的其中一位同窗。
这个赵四因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背后人都叫他赵瘸子，就因为腿瘸，也是考了好几年秀才都没被录上，虽然他自诩才高八斗，目前也和穆青山一样也是个童生身份。
“哎呀青山兄，你说这好好的饭局缺了你青山兄还有什么意思嘛，得，我也没吃好，走，咱俩去朋来居再小酌两杯，这朋来居虽说不如第一楼红火，但有几道菜那味道也是不错的，听说最近刚从金陵运了一批盐水鸭，味儿正着呢，正好今天去尝尝，我请客。”
赵四不由分说拉着穆青山就走，穆青山心想也好，喝几杯顺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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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进了朋来居，赵四拉着穆青山上了二楼，挑了一张临街的桌坐下，酒满上，鸭子端上来，赵四先敬了穆青山两杯酒，又拽了个大鸭腿放到穆青山的碟子里，这才慢悠悠地问穆青山：“青山兄啊，刚才在第一楼，你说碰见个熟人去说几句话，老弟我可是看出来你这脸色可不咋好，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儿惹青山兄生气啊？”
赵四这一问不打紧，穆青山正憋着一肚子委屈呢，于是就把对自家三房的怨气跟赵四竹筒倒豆子般地都倒了出来，赵四还一边点头表示同情一边安慰。
穆青山说完又端起一杯酒干了，赵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哎青山兄，你刚才说的那个六丫头是不是就是前阵子造出来水车的那个丫头？”
穆青山一楞，“你也知道？这丫头名头这么大么？”
“哎呦我的青山兄啊，还真是你亲侄女啊？怪不得上次在一个酒局上遇见了府台的孟师爷，还跟我打听你来着呢，说你家六丫头是顶好的，要是能娶回去做儿媳妇就捞到宝了。”
穆青山倒是听说过这个孟师爷，在府台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便急急问道：“此事可当真？他怎的知道我家六丫头。”
“嗨，青山兄忘了？乌空村造水车的时候府台大人不是去过你们村上嘛？那一日可是正经去了不少府地官员呢！这位孟师爷也随着府台大人去了，便相中了你家的六丫头。”
穆青山未做声，心道穆小溪这臭丫头还真是出了大风头了，竟然连府台大人的师爷都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