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穆家大宅子门前时,却见穆青山匆忙扔下手里的箱笼,几步赶到了穆小溪几人的前面。
他却并未对穆小溪娘儿三个发难,而是拦在了张妈和沈护卫跟前,先是抱拳施了一礼,说道:“二位贵人见谅,小生不知二位府上哪里,本该请二位进去喝口茶的,可今日之事乃家事,不便外人参与,所以请二位……”
显然,穆青山是不打算让张妈和沈护卫迈进穆家的大门了。
看着穆青山挑衅的目光,沈护卫攥紧了手里的马鞭,却并未吱声,只与张妈对视一眼。
张妈暗自递过来一个眼神,然后笑道:“也罢,我们便不进去叨扰了。”
说罢,张妈将目光投向赵氏母子三人,说道:“我们也是累了,便在门口歇息一下。”
穆小溪自然明白了张妈的意思,对穆青山说道:“大伯,张妈和沈护卫是我和娘亲这几日新结识的,您说贵人倒也没错,咱们家怎么也算是香之户,就算是要处理家事,也没得让贵人在门外的道理,就让她们在院子里歇息也好。”
说完也不管穆青山答应与否,便吩咐穆桐:“去院子里摆好杌子,就放在石碾子边上,让张妈与沈护卫歇歇脚。”
穆桐应声,蹦跳着去摆杌子了。
穆青山也不好再反驳穆小溪的话,便讪讪地先一步跨进了院子,直奔堂屋而去。
穆桐摆好了杌子,穆小溪先是在穆桐耳畔低声吩咐几句,穆桐听罢滋溜就跑出了院子。
随后穆小溪又在张妈耳畔低语了几句,张妈点头,便与沈护卫安静地坐在石碾子旁的杌子上,支起耳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赵氏带着两个孩子还没迈进堂屋,便听到了江氏的骂声。
“……这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这刚分出去几天,就成了猴子精了?不要脸的贱蹄子,家里爷们没了,你们倒是闹的欢了?这是安的什么心?哎呦我那可怜的儿啊!你咋去的这么早啊……”
骂人可谓是江氏的专长,这老太太每天骂上一骂,便整天都神清气爽,这个家里,除了穆老爷子没挨过骂,怕是鸡鸭鹅狗都没能躲过江氏的这张嘴。
但在穆小溪眼里,江氏的骂却是最大的“恶”,这种“恶”不仅仅是对三房,更是涵盖了整个一家人。但若想与江氏讲道理是段然讲不通的,穆小溪庆幸赵氏在自己的鼓动下分了家。
饶是如此,此刻听到江氏的骂声,穆小溪还是皱紧了眉头,无奈地随着赵氏迈进了堂屋。
江氏盘腿坐在炕上正骂得唾沫翻飞,还时不时拍几下大腿,唱念做打这一套功夫真是做得十成十。
见到赵氏母女二人进屋,江氏那双细长的吊稍眼斜着暼过来,发现这二人竟比分家出去前穿得更好了,面色也都是红润润的,霎时心中怒意升腾,“嗷”地一声又嚎丧开了。
“我儿才走,你们这些个丧良心的就穿上绫罗绸缎啦,你们好吃好喝好嚼用了啊!我的儿啊!你看看你这婆娘干的事吧,老穆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老穆家的脸可不是我们丢的!”
江氏骂得正欢,突兀地就被穆小溪一声脆生生的断喝给打住了。
此刻穆青水等人也都进了屋子,刚放下那些所谓的“赃物”,就听到了穆小溪的这句话,全家人都愣住了,江氏也止住了骂,张着嘴愣愣地瞅着这个小丫头。
穆小溪扫了一圈,让她意外的是穆老爷子竟然不在。
就在这时,穆仙草突然跳过来,一把扯掉了穆小溪头上银红色的丝带。
穆仙草这毫无征兆的举动让穆小溪也愣住了,冷不防就被这位小姑姑扯散了一侧的发髻,赵氏见女儿出了意外连忙伸手去护,穆仙草又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扯穆小溪身上的粉蓝色翠烟纱罩衫。
纵是娘儿俩加了小心,也没有躲过穆仙草疯子一般的撕扯,只听“呲啦”一声,好好的一件翠烟纱罩衫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穆小溪揉着脑袋正要张嘴喊门外的沈护卫,却发现穆仙草竟然停住了手,换成一幅得意的笑脸看向自己,仿佛在说“我赢了,你能拿我怎样?”
穆小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罩衫,又看看穆仙草胜利者的眼神,她好像有点懂了。
她突然觉得,把穆仙草这样的人当做对手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穆仙草却不管这些,此刻那个吓人的黑脸大汉不在这,这穆家堂屋便是她的天下。她得意地欣赏着自己胜利的战果:那个被自己扯下来的银红色坠银角子的丝带,还有那件被自己撕破的翠烟纱罩衫。
自打方才见到穆小溪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被这死丫头的一身打扮刺了一遍又一遍,还有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好看的那张小脸,都让穆仙草血流得有点加速。
尤其翻弄箱笼时见到的那些漂亮的首饰和尺头,其中还有两块她从没见过的软纱缎,一块嫩绿色,一块淡蓝色,又轻又软,简直好看死了。她要拿去镇子上的裁缝铺子里裁两件纱罗罩衫,就像府城里的大家小姐那样的。还有那个镶了铜角的妆奁,里面那些脂粉盒子,有些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
而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她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
想到这,穆仙草冲着穆小溪喊:“你说是谁丢了老穆家的脸,你到底说说看,就是你和你娘,不要脸的玩意儿,一个乡下野丫头,还配穿什么裙子,都是哪来的?哪来的?官府都找上门来了,谁知道你们野到哪去了……”
此刻赵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咕咚”一下跪在了堂屋地上,未曾张口先嘤嘤哭泣起来。
穆小溪十分不喜赵氏的懦弱,却也没得法子,只好耐着性子等。
她必须得等,等来穆老爷子和里正,还有那些明事理的乡民。
即便她占着理,却与这屋中众人说不通,或者说这屋中的人根本不会听她讲道理,天时地利她都不占,此刻只能求得一个人和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她不解:为何会有官府的人找上门来?
这一路上她思来想去,怕是与前几日在黑石滩上见到的那滩血迹和匕首有关吧?这事情必须得见了里正大人才能弄清楚,所以,这会子是必须等里正大人过来了。若今日里正不到场,这事情还真难说得清呢!
想到这儿,穆小溪也咕咚跪在了堂屋地上,与赵氏一道哭诉起来。
“阿奶,那日赶集,我在集上遇到了人贩子,被砍伤后,被一黄姓人家带到庄子上养伤,这才养好了伤回来,怎么就出了这些事情……”
江氏等人哪里能听得进去这娘俩儿的哭诉,而是盯着地下摆着的那些“赃物”,开始琢磨着怎么分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