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钢铁

蓟州,遵化。 天将要亮,一场大雾即起,将整个遵化笼罩在漆黑之中。 就算如此,但围绕着遵化城,大量的马车云集,排着数里长的队伍,可谓是一眼望不到边。 或牛,或马,或驴,人裹着羊毛大褂,而牲畜们也披上了棉衣,但依旧被冻的直哆嗦。 张大通坐在车上,见到队伍没有移动的迹象,立马哆嗦的下了车:“二孬,你看着,别把这畜生给冻到了,待会儿给他喂点草料。” “我下去歇歇!” “通大哥,这驴吃的比我还好,我肚子都咕咕叫,它肯定没事!” 车上的小个子嘻嘻嘻笑道。 “屁话,畜生可比人精贵多了,花了十几块钱年呢!” 张大通,笑骂了一句,然后从车上掏出一支烟杆,拎着包,以及小马扎,跳下了车,来到了路边树底下。 作为官道,左右分行,即使右行道堵满了车,但却没有人敢违背。 挨打挨骂还是小,关键是罚钱。 不出意外,树底下许多的车夫们,聚在一起烤火取暖。 他打眼一瞧,个个小陶炉,依稀的冒着红光,散发着让人垂涎的热气。 对此,他也不慌,从背包中掏出个木盆来,人脸大小,然后从包里掏出半斤碎炭,毛戎,引火。 片刻工夫,就暖和起来。 “爷们,可以啊!” 大脸的车夫叹道:“木盆里裹着铁皮,这倒是比咱们强多了,不怕碎。” 张大通轻笑着,小马扎占了个位置:“这火盆,可贵着呢,瞧着铁皮,还是我找小舅子特地压的,不然谁干这买卖。” 地面潮湿,可不能轻易坐下。 “这倒没错,你这个酸枣木的盆,配了个铁胆,跟那个尿壶镶夜明珠一样!” “哈哈哈!” 几人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凑在一起,立马就热闹起来。 你带来的腌菜,我带着炒豆,他带来了米酒,咸鱼,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 几人喝着酒,取着暖,不知多快活。 “说什么辰时开,轮到咱们的时候怕是冻僵了。” 张大通抱怨道。 “没办法,这万氏铁场是遵化最大的铁场,比那官窑还大,听说是宫里都掺了股。” “嘿,你这孤陋寡闻了,人家万氏是皇商,在整个遵化,大小铁场一百来座,但经营铁场的有五家皇商。” 这时,中间那大脸的车夫得意道:“您想想,这铁场需要铁矿,还得要匠人,煤矿,缺一不可,没点关系和人脉,根本就经营不起来。” “只有皇商,才有这本事。” 张大通听着连连点头,这话确实不假:“那这万氏,岂不是家财万贯?” “万贯?你说的是他家的女仆吧?” 大脸车夫不屑道:“这万氏铁场,有高炉百座,每天出铁二十万斤,钢五千斤,都是被抢着要。” “关键质量还好,跟官窑相差无几。” 张大通附和地点头:“不知你们那进价多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大通尴尬一笑:“继续吃,继续吃。” 由于地方不同,关系不同,进货量不同,自然而然进价也就不同。 市面上的生铁一斤差不多要十来,但出场价也低很多,到手价也就不同。 因为掌握活塞式鼓风机的缘故,一座高炉每天三五千斤生铁只是等闲。 张大通拿到手的价格,每斤铁只要八钱。 一般买个八百斤左右的生铁,他就会回到县城,分销给那些铁匠铺,赚一些转运费。 每斤铁大概能赚两左右,跑一趟也就是一块六,去人吃马嚼,落到兜里也不过两三毫钱罢了。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待他回到车上时,小伙计已经冻得鼻子通红,太阳还没有出来。 不过,铁场的大门终于是打开了。 车队鱼贯而入。 这场的院子中,已经摆满了,散热一晚上的铁锭。 铁锭分成两部分,大铁锭百斤,小铁锭十斤,任人挑选,价格一样。 张大通随着车队而入,来到院子时直接与伙计搬了起来,四个大铁锭,四十个小铁锭,让驴都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满地的铁锭,让伙计大吃一惊:“这得多少钱啊!” “这玩意可不是金元宝,抱不走的。” 张大通叹道,这一地的铁锭,跟天上的繁星一样多,铁场是真赚钱。 从西门进,东门出,自有铁场的伙计收钱。 在他们的火眼金睛之下,谁也逃不脱。 付了六块四毫钱,张大通才出了场。 俩人不敢坐车,只是伺候着驴大爷走着。 铁场的一座三层楼中,一个中年人眺望着商人们选铁锭之事,面色平静。 而在他身边,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充满了生意气:“爹,咱们累一天,两个时辰就全部卖完,得多少钱?” “生铁每斤七八,钢锭每斤三毫,加一起大概三千块银圆!” 中年男人自然是铁场的主人,皇商万孜良,他眉头紧锁,对于钢铁的大卖,他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爹,那钢怎么那么贵?” “不学无术。”万孜良忍不住骂道:“这钢是十炼钢,十斤生铁才得一斤钢,加上工料,三毫钱已经算是便宜了。” 实际上,每斤钢的成本约莫两毫钱,铁场仅仅靠五千斤十炼钢,就能得五百块银圆。 如果是百炼钢,每斤的三块钱,铁场就能赚一块。 “爹,拿卖钢比卖铁赚钱,咱们全卖钢得了。” 万伯贤算着账,忍不住建议道。 “你以为我不想?”万孜良叹了口气:“这遵化,根本就没有什么河流,哪来什么水磨捶打。” 实际上,蓟州最大的滦河,其上的数十个水锤,基本都是官场占据,专门负责捶打军械。 剩余的铁厂想要建立水锤,直接被官府不得耽误地方用水给拒绝了。 所以市面上的那些百炼钢,七成都是官场的,那巨大的利润,让他都忍不住眼红。 三块一斤的百炼钢,水锤时间块,还省力省工料,成本不过五毫,每斤净赚两块五。 他得卖多少铁才能赚到手? 去处各类成本,税收,三千块到手也不过三百来块罢了。 一成的净利润。 只要煤和铁矿不断,其利润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简直堪比聚宝盆。 毕竟就算是盐,也得等个好天气,而铁则全天候。 盐铁之利,自古就是合并而称之,所以在万历年间才会有矿监。 所以铁场的税高,朝廷按照高炉来征,一座高炉如今涨到每月十块,百座高炉就是每月一千块。 均摊一下,每斤铁售八,就有一是税。 内务府,勋贵的股份利润一去,他们父子劳苦劳心,一年顶多两三万块钱而已。 虽然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如今看却不必然。 “这个月又多了三座铁场。” 万孜良叹道:“那些南方的商人拿船来运,从天津顺流而下,走海路直抵南方。” “听说还有的把铁运到了朝鲜,日本,乃至于秦国,齐国,许多人就想着旱涝保收,铁场越来越多了……” 竞争一多,利润就少。 要知道在以前,每座高炉只要三块,如今涨到了十块。 遵化的铁场,这几年不断的增多,早就超过了一百,而高炉不知何时超过千座。 承包且垄断铁矿,煤矿的皇商,他们也不断提价,煤价是京城的一倍。 “爹,您是担心钱赚少了?” 万伯贤此时一改憨像,露出了几分精明。 “是也不是。” 万孜良轻叹道:“皇商在内务府极多,所以最看重的就是赚钱能力,钱赚的越多,在内务府的地位就越高。” “若是落下太多,剔除身份都有可能。” “爹,我最近在国子监,听几个同学说,辽东的铁矿和煤矿挺多的,尤其是抚顺,咱们可以把铁厂开到那去。” 万伯衔认真道。 “嗯?傻子。”万孜良没好气道:“咱们遵化走个几十里就是海边,南边就是京城,朝廷的铁轨源源不断在修,生铁下来就不愁没有出路。” “去了辽东,那么多铁炼出来给谁?” 谁知,万伯良却并没有放弃,而是极其认真道: “爹,如今辽东和吉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岂能不需要铁?” “辽东以西是察哈尔,科尔沁两地,那些鞑子们需要的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野人?” “况且,我还听闻铁轨似乎要从山海关扩充到东北……” “什么?” 万孜良神情大动,他抓住儿子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 “十之七八。” 万伯良认真道:“你想想,铁轨都修到了山海关,修到辽东还会远吗?” “曾经京城之粮,十之七八在湖广,如今却泰半在辽东,这就是明证。” “说的很有道理。”万孜良陷入了思考中。 …… 京城,二月二龙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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