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前夕,街头巷尾还陆续着散发着纸钱味,些许的碎屑在角落堆积,显得很是醒目。 由于正处三伏天,为了怕引起火灾,代州城要求白役、衙役四处巡逻,要求那些刁民们去城外。 “陈大闹,该去巡逻了。” 耳边传来了呼喊声,对此,陈英只能从竹椅上起身,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减,他身着红黑色想间的长袍,穿上破旧的步靴,别上棍子就出了门。 此时,灶台上只有他的妻子在忙活,见着他起身,忙塞了两块菜饼入怀:“今天天热,免得中暑了,多喝点凉茶,到时候请大夫又要费钱。” “呸,你这婆娘,就知道钱。” 陈英笑骂一句,嘴里咬着饼,施施然地出了门。 在他家门口,一个同样穿着红袖黑衣的白役,脸上发腮,双目圆溜溜地不耐烦。 此人是他的好友,唤作石勇,同样也是白役出身,腰间别着木棍。 由于大明朝属于火德,所以衙役的皂服中,袖口和脖颈处都带着一圈红色。 同时,有编制的衙役胸口会有一个大大的衙字,而白役却没有。 除此以外,衙役腰间挎刀,而白役却只能别木棍,远远不如其威风。 陈英同样是个白役,每个月领着衙门的半块银圆过活,而有编制的衙役,每年十块银圆,十石禄米,是其三四倍之多。 在升迁上,普通的衙役能升至班头,正九品官,正是入流品。 而陈英这样的白役,普通的班头就能决定其去留。 唯一的指望莫过于缺了人手优先入编罢了。 “格老子的,这大夏天还得巡逻,真不是人干的。” 石勇见到他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太阳露出了半边脸,立马骂咧咧起来。 “头今天可来?” 陈英吃着饼,一边问道。 “大老爷的吩咐,谁敢不来?” 石勇随口道:“在荒字铺等咱们呢,不过也只是点个卯,巡逻这件事还得是咱们。” “一群刁民,就不知道去城外烧吗?” 陈英叹了口气:“进城还得一钱,谁舍得?” “不过这今天太阳比昨天还要红,那是会更热了,得小心点。” 石勇忙附和着。 两人聊着天,吃的饼,嘴上抱怨着天热,但是街道两旁早就摆满了摊子,一个个的小贩已经开始叫卖起来。 见到两人,小贩们一个个不自觉的小了声,蜷缩了些,生怕惹得二位不快。 虽然在官场体系中,白役属于不入流,但是一身皂服,本身就代表着朝廷的威严,哪个庶民敢轻易招惹? 只有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人,才不屑一顾。 甚至许多百姓在其走后,对其背影露出羡慕状。 “穿上一身官衣,立马就不一样了。” “是啊,到底是吃皇粮的,多威风。” 沿路,一些青皮游闲遇到二人,也忙躬身行礼。 在威风八面的地痞,也不敢招惹官家人。 陈英二人享受着威风,慢慢地来到了荒字铺。 绍武改革,对于前明时期的坊厢制度进行了改革,前面实行字铺制。 即,按照千字的顺序,将整个城池划分为一个个的字铺,天字铺,地字铺等,每个字铺约莫百来户,几乎都在同一条街道。 不记户籍,只论房产。 盗贼,救火,徭役,赋税等,几乎都囊括其中,简单快捷。 每三五个字铺,都有一衙役负责,白役驻守,是他们的驻地。 这种模式,直接斩断了宗族势力对县城的控制,让衙门对整个城池的控制达到了巅峰。 要知道在以前,皇权不下乡,可不是说县城没了宗族,只是县城是衙门主导罢了。 而如今的县城,则是衙门占据压倒性优势。 无论是奴隶时代还是封建时代,城池永远是生产力和财富的集中地。 字铺加强城市控制,三老则是伸触角,两者相结合,从而让衙门的权势迈入顶峰。 抵达荒字铺后不久,附近几个字铺的白役也过来汇合,至到辰时,衙役冯翔才打着哈欠,甩着长刀走了过来。 刚进来,他就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道: “还是按照老规矩,你们几个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遍,碰到了那些不识规矩的刁民,立马拷上。” “是!”众白役十二人,高矮胖瘦齐全,但其实全部都绷着脸,不敢有所异议。 “头,这是李家的包子,正经的羊肉馅,汁水足,您尝尝。”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白役忙从怀中掏出了油纸包的四个包子,陈英窥之,其露出胸口已经烫得通红,但脸上却满是恭敬,混不在意。 冯翔吃了一口包子,眯着眼睛,似乎没看到其胸口:“不错,有心了。” 胖白役忙笑着拍起来马屁,惹得后者哈哈大笑。 陈英与石勇相视,都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用心。 而在一旁,许多手中拎着点心的白役,后悔不迭,还是晚了一步。 待陈英离开了字铺,耳旁就已经隐隐约约传来了冯翔的打呼声。 这让一旁的石勇羡慕不已:“咱什么时候也能成了真正的衙役。” “等吧!” 陈英心中何尝不是羡慕嫉妒,他酸溜溜地道:“就盼着他们有一家出了秀才,或者绝了嗣,亦或者恼了大老爷……” 石勇越听越不是滋味。 衙役虽然地位较低,但也只是相对于那些科举出身的官老爷。 衙役们如今编入民籍,子孙可以正儿八经的考取功名,但有得必有失,其编制就不再是铁饭碗。 朝廷有规定,但凡有人取得秀才功名,其父、祖、兄,都不得担任衙役之职。 如此一来,就经常能够空出位置来,让朝廷进行安排,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加强中央集权。 吏部贯彻圣谕,将地方胥吏的位置四分。 三成为退伍兵丁,三成为省试安排。 另外三成,基本是属于父死子继那一套了。 剩余的一成,则是知县任免,属于其特权了,毕竟人家也是需要一些自己人。 至于为何保持父死子继,无外乎是为了维持住衙役的整体素质。 衙役子弟自幼熏陶,对于衙门的规矩,地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如果都是一些新人,对知县控制地方就难了。 例如仵作,没点专业性还真不行。 所以目前地方上的胥吏,世袭的只是保持一部分比例,而且还越来越少。 白役们也有了盼头。 虽然是临时工,但衙役的选拔一般是他们之中挑选。 顶着大太阳,陈英实在遭不住,逛了一圈之后就找了个凉茶铺子,直接坐下: “来两杯凉茶。” “好咧。”小儿很识趣,不仅上了两杯凉茶,还上了两碟点心。 二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望着忙活生计的百姓,一时间倒是悠闲。 “听说了吗?山东那里出了大案子,有人谋害朝廷命官,皇帝老爷大怒,杀的人头滚滚啊……” “瞎说,公报上说也只杀了几个人,哪来的人头滚滚——” “你这就不懂了,这是为了安民心,私底下不知杀了多少人呢。” 茶铺中坐着的,不是奔走的行商,就是小有身家的百姓,一个个的喝着凉茶乘凉,聊了起来。 其中一个胖子,手中甩着大蒲扇,大口饮了一杯凉茶,一只脚踏在了木凳上: “我与伱们说,当时皇帝姥爷都气到了,就用平日里喝水那金碗,让人炼了一把尚方宝剑,直接让钦差砍人。” “本来那些贪官硬着呢,一见到这含有龙气的金剑,立马就咕噜咕噜的倒出来,根本就不敢隐瞒。” “再然后,到处都派遣了钦差,就为了抓那些贪官污吏,给咱们老百姓做主。” “那,咱们山西有吗?”一个弱弱的声音问道。 “当然有。” 胖子扯着嗓子道:“咱山西可是人杰地灵之地,地里不知道多少金银财宝呢,那些贪官们还不得使劲来刮地皮?” “咱们等着好些看吧,咱们到时候多预备几个臭鸡蛋就行了。” 这一番话,惹得了满堂彩。 而这时候,掌柜的也走过来:“各位客官,我这两天特地花大价钱请来一位说先生,就是为讲讲山东那件子事。” “好——” 一时间,叫好声不止。 陈英听了一会儿,低声道:“看来大老爷要慌了。” 石勇幸灾乐祸道:“也不知查不查胥吏衙役……” 衙门中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都看着上头人走。 “拔出萝卜连带泥。”陈英低声笑道:“只要出事了,自然是免不了的。” “希望吧!” 听完了,眼瞅着太阳弱了些,二人继续开始巡逻起来。 及至夜里亥时才止。 就这般辛劳了数日,待到中元节时,整个代州城忽然就严整起来。 白役们又开始忙活。 疏通下水道,清洁街面,整修屋舍,这些都有他们的身影。 陈英大为不解:“就算是钦差老爷来了,也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