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身世浮萍。正值元朝末年,天下盗贼四起,叛乱相寻。
江南二月,草长莺飞,春意盎然。运河一畔的杨柳抽芽吐绿,细长的柳梢经煦风一吹,兀自荡进临畔酒楼的栏窗中。窗下一张桃木方桌,对坐两人。一人头戴方巾,面相清雅,一身儒生打扮;另一人挽个髻,身形魁梧,嘴角挂着些胡渣,似个武夫。只听那武夫道:“小二,好酒好菜尽些上来。”那小二听闻便来招呼:“小的见二位客官很是面生,可是初次来这高邮府。”武夫道:“不错,不错。你们这儿有些什么酒菜。”小二道:“既然二位初来高邮,那必是要尝尝谪仙居的十大名菜和那酥骨的云液美酒。”武夫眼睛一亮,道:“怎的个十名菜,那酒又怎的酥骨?”小二见遇到吃客,打开话匣便道:“那十名菜便是璧合珠联双黄鸭蛋、珠湖雪浪雪花豆腐、地久天长烧家野鹅、金宝大酥麻鸭、雏凤迎春桃花鹞、金裹银装金丝鱼片、霞蔚风仙野鸭煽、三阳开泰羊肉汤、游玉带芙蓉瓜鱼、玉珠藏丹夹心鱼圆。那酥骨美酒更是了得,闻如仙女吐兰,饮若玉指叩心,酥酥惬惬,便是那苏东坡也曾云道:谪仙云液却如酥。”
武夫听的端是口舌生津,垂涎欲滴,道:“还不快些上来!”那小二点头称是。却被那儒生喝住,道:“你这小二说的倒是精妙,想必是你们这酒楼找了个落第的秀才,题了这些言辞,让你念来的吧。”小二见这儒生道出实情,仍道:“这位客官小的说的句句真切,这凡是名菜美酒总要有个说头不是。”儒生冷哼一声道:“你这名菜怎样到先不提。苏东坡的云液却如酥,确实不假,但非你谪仙而是扬州。那东陂还作,花前白酒倾云液,是也不是。”小二端是被儒生逼问的哑口无言,武夫忙道:“大哥,你又卖弄起你的墨来了,吃个饭哪有这般多的事。”又转头对小二道:“快些把菜上来。”那小二听了赶忙回后厨催菜。
待酒菜上齐,武夫见菜肴果如小二说的一般,色味俱全,那云液酒也是酥口绵柔,香气沁入心脾。端是大快朵颐,饕餮而食。酒过数巡,武夫便道:“大哥,明日便是那张九四的寿宴,这太尉府定是有重兵把守,咱们怎生混进去?”
原来,此二人乃是荆襄一带的绿林好汉。儒生唤作铁笔儒生解观,武夫唤作豹头双刀黄昭。此二人素来仰慕天完将领陈普胜,意欲前去投奔。只是兄弟二人心想,若是前去投奔这等大人物,必要显出自己的一些手段。二人得知那拥兵高邮的张士诚与陈普胜素有嫌隙,而如今那张九四更是倒戈相向,本是抗元的义军,现因脱脱重兵围城而又降元,沦为鞑子的走狗。若是杀了此人,前去陈元帅面前邀功,也不至兄弟二人被他人看轻。
解观道:“这谪仙居乃是高邮最大的酒楼,明日拜宴的人皆是达官显贵。你看这酒楼中进进出出的人,其中必有前去拜宴之人,到了今晚,咱们细细查看,捉来一人拿了请帖,便可大摇大摆的进入太尉府。”黄昭道:“大哥说的是。”解观道:“今日需得谨慎些,别人若是问及咱们,咱们便说是赶脚的商贾,顺便游览各处名胜”黄昭点头称是。
“淙淙春雨湿邗沟,篷底安眠尽拥裘。”解观听的有人吟诗,不禁勾起他的墨虫。侧身一望,见黄昭身后亦有一独桌,坐着一人,面庞清癯,桌上一杯一碟,自饮自酌。那人亦往对面望了一眼,解观道:“我见兄台腹满经纶,可否来桌同饮。”那人道:“独饮即可,心领盛意。”解观本是一介儒生,才华横溢,本欲考取功名,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蒙古鞑子当政,若是当朝为官,岂不是大大的汉奸。至正六年靖州吴天宝高举义旗,解观任军师随之攻破沅州,但不出三月吴天宝兵败被杀,解观亦受牵连,家中老少被元兵屠杀殆尽,只好上山落草。只耐这山上群贼皆是目不识丁的乡民,整日粗言秽语,哪里有人骚客与之对饮赋诗,今日初至高邮,便见兴趣相投之人,心痒难耐,端起几碟菜肴便坐了过去。
解观道:“初来贵地,与兄台一见倾心,想与兄台多饮几杯,可否?”那人眉间一动,道:“这位兄台倒是盛情,在下却之不恭。”解观道:“今日春风和煦杨柳抽枝,若是咏柳那该是四明狂客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才是。春雨虽贵如油,却不如晴日之畅景。”那人摇头,道:“非也非也,今番吟诗乃是喻人,而非喻物。此诗还有下句便是知有故人家在此,将诗卷洗穷愁。”解观道:“在下孤陋,不知这诗出至何人。”那人道:“此诗名为《简秦观》乃是苏东坡所作。亦非名句,也未曾传世,兄台不知也是情原。”解观颔,道:“原来如此。在下品诗中微义,不知兄台所喻何人?”那人道:“所喻此处旧人。”解观道:“莫不是兄台有故友在此,如何不邀来同饮。”那人脸露忧色,道:“昨人已逝,今人伤悲。”解观道:“倒是在下唐突,提及兄台痛事。”那人道:“无妨。不知先生雅号,来此作甚?”解观道:“只顾闲聊,未报及贱号。”二人遂报上姓名,道名来历。
解观道:“郭英?兄台的名号在下好似在何处听说,一时也记不得了。”郭英道:“市井小人,兄台觉得耳熟,怕是与何人重名。”解观道:“想是是了。”郭英道:“二位真是闲雅,如今世道尚有心志游山玩水。”解观道:“要学的苦中作乐,在乱世之中我兄弟二人无家无眷,做些赶脚生意,顺便游山玩水,乐的逍遥自在。”郭英道:“二位能有这番心境实属难得。如今这散府朝政虽坏,却亦有美景。”解观道:“还请郭兄道来。”郭英道:“若说散府的好去处,必然要说这秦邮八景——甓社珠光,神山爽气,西湖雪浪,露筋晓月,耿庙神灯,玉女丹泉,台古迹,而最后一处,便是解兄脚下,邗沟烟柳。这八景各有各的妙处,不少名家在此挥毫赞颂。单说这第一景甓社珠光,那沈存中在其《梦溪笔谈》中曾载: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珠,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大词人黄庭坚也曾赋诗:甓社湖中有明月,淮南草木借光辉。”解观道:“那端是一所极好的去处。”
郭英到:“不错,若是解兄能在此多盘桓几日,待到下月十五,便是界的诗词大会,到时江淮各地的人墨客皆会来此吟诗作赋,端是难遇的盛景。”解观听到此处端是心痒难忍,恨不得明日便是这诗词大会。黄昭见解观被这郭英的说辞险些要勾的魂飞天外,便道:“大哥别忘了咱有一批丝绸还未置办。”解观听言心中冷静下来,便道:“多谢郭兄盛情相告,我兄弟二人若是得空,定会将这八景好好游历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