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君王,适用于国家,更适用于一个家族。我们杜家历代,从未对老百姓干过一件丧尽天良的坏事!所以无数昌盛一时的家族倒了,可我们杜家依然存在!现在,你可明白了汉王王殿下的用意?”
杜怀恭眨眨眼,很快便想明白了。他不是笨蛋,相反还极为聪明,只是从不肯下功夫去想这些琐事,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神仙居找当红的姐儿喝点小酒……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顿时咋舌道:“这特么也太阴了!”
见到儿子想明白了,杜连仲也很是欣然,这个儿子虽然性子虚浮了一些,好歹还有雕琢的余地,不算废物……
“这要是把我们杜家捐赠两百贯往石碑上那么一写,满城百姓该如何看待我们杜家?受灾者成千上万,饿死冻毙者不计其数,结果朝廷号召富户捐献抢粮用以赈灾,杜家就捐了三百贯?这是为富不仁呐!杜家的名声可就彻底败坏了!”
“非但如此,这石碑乃是皇命所立,只要大唐不完,这块石碑就得一直立在那儿,谁都不敢动!到时候我杜家岂不是要遗臭万年?这也太毒了!汉王怎么能想出这么缺德的招数?”
杜怀恭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愤。
如此一来,杜家岂不是要彻底背上“为富不仁,人性冷漠”的罪名?数代人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管家也有些傻眼,这立一块石头,背后居然这么多的玄妙?
赶紧说道:“还有时间,咱们要不要……再捐点?”
杜怀恭也猛然醒悟:“对呀,还有三天呢!捐,赶紧捐!”
汉王李恪这个布告一出,整个长安舆论纷纷。
老百姓颇是不以为然,这位汉王殿下看上去身份尊贵模样俊俏,原来也是个样子货,与那些黑了心的富户都是一丘之貉。眼下雪灾严重,虽未到“易子相食”的程度,但多少房子被大雪压塌了,多少人被冻死,多少人挨饿?
可是那些住着华厦美屋,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妻妾成群仆役如云的权贵富贾,却吝啬于捐赠一点点救命的钱粮,宁可让谷子堆积在粮仓里发霉,也不愿施舍给灾民一顿稀粥。
这样黑了心肝、为富不仁的家伙,还要给他们勒石记功?
简直不知廉耻!
百姓们经过那块刚刚在渭水河畔立起来的大石碑,都轻轻啐一口,心中不满。
权贵富贾们,更是纷纷关起门来破口大骂。
这个汉王王殿下看似温尔雅令人如沐春风,谁知道却是个如此阴险奸诈的家伙?
自家没有捐多少钱,这名字往石碑上一刻,不是要让新丰百姓骂上个几辈子?
虽然都是些淤泥里的升斗小民,骂破喉咙也不当的什么事儿,可再渺小那也是乡梓,同根同源一衣带水,这要是“为富不仁,漠视乡梓”的议论传出去,自家的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
而且是遗臭万年那种!
这对于一个生存在名声比性命还重要年代的世家,那是顶顶严重,仅次于抄家灭族了。
可是哪怕再不满,骂完了,还得赶紧弥补。
如何弥补呢?这倒是不用伤脑筋,不是怕自家捐的钱粮太少,而被百姓愤恨吗?那就再多捐点就是了……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权贵富贾来说,累世积余,都是家资巨万,拿出点钱粮来赈济灾情,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
李恪此策一出,不愿意也得愿意了,除非想子孙都被乡梓戳脊梁骨。
捐一千贯是捐,两千贯还是捐,何不趁此机会,将坏事变成好事,捐一个头名出来,独占鳌头刻于石上,以供新丰的百姓世世代代敬仰,每当看到这块石碑的时候,都会竖一只大拇指,说一声“某某家恩义无双,惠泽乡梓”?
于是,原本冷冷清清的汉王殿下住处,瞬间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李恪美得冒泡,心舒神畅!
根本不用多费唇舌,城中富户便抬着一箱一箱的铜钱,一车一车的粮食,蜂拥而至,一家比着一家,一家赛过一家!更有甚者,早晨送来三千贯,闻听别家捐了五千贯,便在傍晚的时候再送来三千贯,仿佛那钱粮都是海潮涌上来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要一个独占鳌头!
短短一日之内,县衙的钱堆满了铜钱、布匹、绸缎,粮仓堆满了粮食。
我们的汉王殿下意气风发,大手一挥,在骊山脚下设立粥棚,百姓可免费吃食,再重金收购粮食。
武德九年的救灾行动便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
直至此时,“勒石记功”的深层原因才被有识之士剖析出来,传播于市井之间。
灾民百姓这才恍然,原来汉王殿下的用意在此!我等愚民居然有眼无珠,将殿下如此精妙的计策误解,实在是罪过!此计设计得富户巨贾有口不能言、还要心甘情愿的拿出钱粮博一个好名声,真是高明!
一时之间,满城皆是称颂汉王殿下贤明之声,将汉王李恪的声望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贤王”之名,遍于朝野。
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愁闷,有人高兴,自然就会有人愤怒。
这其中最为愤怒当然要属太子李承乾。
东宫,李承乾一回宫,就怒气冲冲的将侍女端上来的茶水打翻在地。而值守东宫的是少师李纲、左庶子于志宁和太子舍人王仁表,三人见李承乾不明所以的发脾气,同时上前道,“不知道何人惹得天子殿下如此大怒?”
“还有谁,不就是李恪吗?现在人人都夸他是为民请命,是难得的贤王,这让本太子情何以堪,舅舅看似聪明,怎么把赈灾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李恪,让李恪趁机获得了大把的民心,并且还得到了父王的大加赞赏,如果任由李恪发展下去,孤的太子之位还坐得稳吗?”李承乾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