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拖着天真一行人出来跟我爸打招呼,虽然是梦境的投射,但也算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难得会面,我爸看上去就是最平常的老父亲形态,严肃板正,他们都装的正经又规矩,尽管其中有三个老帮菜已经跟我爸有跨世纪的年龄差距,靠着没皮没脸,晚辈姿态放的十分自然。
只要没有疑似女婿滤镜的人出现,我爸还是正常待人正常社交的,对他们一一颔首。
我跟木安在长相上都与我妈更相似,是属于线条柔和的类型,唯有我的面部轮廓能稍微看出点我爸的影子,所以我们三个人站一起,其实并不很像是一家人,胖子就拿双眯眯眼不停地打量我爸半黑不黑的面孔,对我低声道:“感觉你爹不太待见小哥这便宜女婿。”
“等以后小梅带男朋友回家你就知道了。”
我毫不客气地附耳回去,胖子窒住,低头一琢磨,估计是在畅想未来,马上就不吱声了。
天真撂下我们,搓搓手走上前,笑的谦卑恭敬,在我看来就特狗腿子,小心翼翼道:“老爷子,恕我冒昧,您刚刚说是我们神经绷太紧了,还有什么注意力高度集中,我想请教一下是怎么个意思,是跟我们一直在梦中走不出来有关吗?”
“又疯一个。”瞎子就笑,显然对我们试图从梦中人身上寻求答案的行为感到不忍直视。
“死马当活马医。”我不置可否,想到一事,我见他们都在围着我爸,撇头问道:“瞎子——”他用中指抬抬墨镜:“喊师伯,不要学你师兄目无尊长。”
“师伯。”我转换的非常丝滑,反正他跟小哥差不多年龄,又曾经都在陈皮阿四门下,喊声师伯也不算他占我便宜,而且我现在迫切想知道答案,不希望他打岔,于是继续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寻找出去的办法,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梦,直接等梦醒不可以吗?”
“先从你包里拿包烟给我。”
我正看着他,顺手就从登山包里掏出了一包黄鹤楼,看到烟壳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的黄鹤楼早就抽的一干二净,瞎子这是在我梦里套路我给他变烟。
“你师从哑巴,他应该教过你思考问题的方法。”
瞎子抽着本不存在的烟,吸一口皱起眉头:“怎么一股冰糖雪梨味儿。”
“烟草伤身,他们抽得多被抓到我就会通通揪去喝冰糖雪梨,清肺润喉。”
瞎子猛吸两口,清甜的烟味缓缓迎面而来,像是梨子味的糕点,完全没有香烟的刺鼻难闻,热腾腾甜乎乎的,沁入鼻腔,有软软的香味。
我突然觉得能掌控自己梦境也不错,起码在这里我是老大。
瞎子啧啧一声:“奔四的人了,居然连抽烟自由都实现不了,越活越回去。”
天真回头怒视,胖子非常乖觉,跟他一块瞪着瞎子:“你懂个屁,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不比什么都强,生病有药天冷有汤,你享受过吗你,少抽点烟算什么,少吃点饭我都乐意。”
胖子怒斥完回头正色道:“老爷子您别听他瞎扯,他眼神不好脑子也转不过来,孤寡大半辈子,不识货,不知道小棉袄的好,我们都门儿清的很,跟他在本质上绝对是两类人。”
好强的求生欲。
果然,话音一落我爸就对着胖子露出满意的神色,不住地点头。
瞎子啼笑皆非,踩掉冰糖雪梨味的烟头:“你梦的分不清一二三四五,开始说胡话了?”
我挥挥手:“先别管他们,我师伯都喊了,可不兴退货的。”
瞎子扬扬下巴,指向我爸:“问问。”
其实在梦里,问他等于问我自己,我叹口气:“咱们不卖关子不行吗。”
“不是我要吊你胃口,你的梦,得你自己的得明白才行。”
“时间。”或许是看我一脸无奈,小哥抬眸看向我,淡淡道:“是因为梦里的时间与现实不同,时光流逝的速度会受到梦境层数影响,越深的梦,时间就会被延长的越久。”
我错愕地挠了挠头,不解道:“盗梦空间?”
小哥点点头,天真像是被点拨到什么,插话道:“小哥这话有道理,我们平时睡觉,梦里的时间也会比现实时间长,我常常会梦到跨度好几天甚至好几十天的事,而且以前我上学时早八爬不起来,多睡十分钟就能做几十个梦。”
“时间久又怎么样,反正是梦,我们耐心等着不就行了。”我还是表示难以理解。
“如果我们梦叠的很多,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怎么办?盗梦空间里的迷失域时间就是无限拉长的,不等醒来我们就会彻底疯掉,即使退一万步说,我们精神良好,可以硬生生挨到身体自然苏醒,但梦的主动权实际是不在我们手上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对欲望的满足,潜意识是最难控制的东西,它会制造什么,会让我们陷入什么样的境地,都是未知,你要清楚,谁都无法保证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待下去,直到梦醒。”天真缓缓道。
瞎子打个响指,清脆的响声传荡开来:“我同意我徒弟的想法,当危险不能被辨认和化解的时候,我们所处环境的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我低下头,沉默片刻,听着微风呼呼的吹过断崖,小石子咕噜咕噜的滚动起来,在满心迷茫的无可奈何中,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的。
“乐乐,不要着急。”我爸轻声安慰我,拍拍我的后背:“会有办法的。”
我闷闷地抬起头,抓着我爸的手冥思苦想,刘丧搞不清状况,全程都没有开口,看气氛沉重,他张了张嘴,又想了想,我瞟到他满脸的纠结,向他一摆手:“想问就问。”
刘丧有些不好意思,放低了声音:“我是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忽然梦到你爸,我一路上似乎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我以前其实比较依赖我爸,小时候他几乎对我有求必应,导致我遇到什么事都想要去找他,与我而言,我爸曾经是我的救星和及时雨。”
我适时地停了停,不再说下去。
思索时,余光瞥见一旁的小张哥,他望着前方的悬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对我爸进行任何审视和探究,他好似并不在意,也不惊讶,冷眼旁观,无事发生。
终于学的识相了。
我这般想过,心里就感觉舒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