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祥公见院门打开,惊喜不已,大步跨入院内,一把抓住方庆隐的双臂,激动道:“今日听说,有一个叫李昪的在金陵称帝,正四处悬榜招贤,无论贵贱,都可录用。
这岂不正是贤侄时来运转的大好机会?若能去求得一官半职,也不负你父母养育一场。”
猛听到这消息,方庆隐好不兴奋!
但忽而他又蹙紧了眉头,轻吁了一声道:“多谢鳌祥公好意相告。庆隐想:还是作罢了吧!”
鳌祥公知道方庆隐心高气傲,有难言之隐,于是劝道:“贤侄不要担心,尽管早日打点行李,我自会为替你备上足份的盘缠,尽你用度。”
“这怎么可以?”方庆隐推诿道,“双亲亡故之后,已欠下鳌祥公不少的银两,现在又怎好再受鳌祥公的钱资?”
“还提那些个旧事干啥?你父亲虽然是客来之人,但与我也略有交情,人去情义在。你不愿随我行商,又不愿做那账房教先生,孤身一人将来如何度日?
只恨这天下大乱,才耽误了你的满腹学问。今日正是你凌云之时,又岂能轻易错过?我资助你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就不必放在心头了。”鳌祥公极力相劝道。
方庆隐本是寒窗苦读,志在功名,将来想成就一番事业,听见鳌祥公言词亲切诚恳,心思就活动了,因此他再次鞠躬道:“鳌祥公的大恩,叫庆隐将来如何报答。”
“贤侄不必说那报答的话,只要贤侄能够成就一番功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鳌祥公紧紧把住方庆隐的手臂。
正在二人话来语去时,仆人胡三匆匆来报:各家木号掌柜都聚在谭府内,等鳌祥公回去商议木料之事。
鳌祥公听报,便与方庆隐道别,临走时嘱咐道:“贤侄速速打点行李,晚些时候,我叫胡三把衣物盘缠一并送来。”
说过,鳌祥公与胡三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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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黄昏,胡三果然就将衣物盘缠都送了过来。方庆隐大喜。
次日,他兴冲冲地把宅院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番,并向考妣的灵牌上了香,敬了酒,然后用一块红布给披盖上了,防止此去时日较久难归,灵牌蒙尘。
第三日清早,方庆隐便将袍袷靴袜,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换了个焕然一新,倒也有几分玉树临风,好自风流的模样。
整束完毕,他便把那灰布软裹斜缠在肩头上,匆匆忙忙出了家门,径来谭府辞别,途中经过美娘的酒坊。
美娘早已打听到方庆隐准备去金陵谋求功名的事,因为生着心思,所以百般郁闷,每日里时不时地净瞅着那酒坊门外看,原来方庆隐来来去去都必须经过五里香酒坊,生怕一个眨眼儿,方庆隐就飞出了她的心窝窝哩。
这日大早,美娘正拿着抹布抹柜台,望外面一瞅,正瞅见方庆隐满面春风地大步走来,她慌忙整了整衣裙,理了理云鬓,芳心噗噗地倚门而待。
美娘本是小家碧玉,在父母双亡之后,迫于无奈嫁给了五里香酒坊的小掌柜,但她偏偏爱慕读的种子,自认为读人才是干大事的,因此别人赊帐吃酒时犹喋喋不休,而逢着方庆隐,倒是心甘情愿地赊酒给他吃。
方庆隐本来依靠父母在小镇上开的杂货铺,过得也是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之。
但不料家遭变故,父母双双亡逝,生活失依,因他只知读,不知谋生之计,所以一年多来,渐渐陷入穷困,就早嗜好起那杯中物,胃中毒,借酒消愁,却是时常没有银子对付的,十回倒有八回赊账,仔细算算,倒也欠了美娘一大笔酒钱来。
美娘自折了老公后,虽然有许多男人撩拔她,但是都不入法眼,只因与方庆隐遭遇相似,便对他起了情愫。旁边人都瞧得明白,可是方庆隐却从来没有正眼相觑,这反而愈叫美娘难舍难弃了。
那话间,方庆隐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坊门前。
美娘见了,笑盈盈地迎上去,招呼道:“方公子,打扮得这般俊俏,莫非是要相亲去?”
“美娘莫要取笑,今日特来还你的酒钱。”方庆隐低着头,只顾进了店门,取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道,“平日里所欠,合计着一并还给你。”
美娘快步跟随进来,斜依在柜台边,捏起银子在手,饧眼儿盯,酸溜儿道:“方公子,你今日倒是时来运转,黄土成金啊,这出手便是一块银子,好是阔绰哟!”
“美娘切莫调笑,快算了酒钱吧,我还要向鳌祥公辞行,前去赶路呢。”方庆隐浑身颇不自在。
“果然不比往日吔,可记得你赊酒吃的光景。这功名还未搏得来哩,这口气儿却都变了。”美娘笑道。
方庆隐赶路要紧,不愿与美娘纠缠,于是道:“也罢!就全部付了你的酒钱吧。”
话音未落,方庆隐一转身,急急忙忙朝门外走去。
美娘见他仿佛嫌弃自儿个也似,又伤心又怨愤,便一抬手,把那一块碎银朝方庆隐掷去:“你欠老娘的,岂是一块臭银子就能付清的?”
那块碎银正打在方庆隐的背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