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白之后,叶无倾嘴角抽搐了几下,合着自己是被当成怨气不散的恶鬼了?
他在意的倒不是这点,手里这张纸洁白柔韧(a纸),比名满天下的襄樊纸都不差什么,却被毫不珍惜地撕出巴掌大的一块。上面的字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笔写的,线条很细,墨色黝黑,隐约还可以嗅到一点淡淡的花香。再看那裹着烧鸡的透明物什,一把撕开,撕开前几乎闻不到烧鸡的香味,撕开后香味却沛然袭来,竟也不清楚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叶无倾自认不算没见识了,这浅浅漏出的一鳞半爪,却已着实令他惊讶,不由对陶碗那边的人(?)更生几分兴味。
肚子很饿,烧鸡很香,叶无倾却没有立即便吃,他打眼一扫,兔起鹘落间便从那边的野草中拎出来一只肥硕的兔子,扯了些鸡肉硬塞进兔子的嘴巴里,强迫它咽下去。兔子一边蹬腿一边翻白眼,吃完肉后就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任由他揪着后颈的皮提在半空,一双黑豆眼空蒙蒙看向远方,蹬着腿儿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叶无倾耐心等了好一会儿,见兔子依旧活的好好的,就放下心来,先用几根草茎编成一股把兔子的四条腿绑起来,再回身坐到坟前,烧鸡供给义父一半,剩下的一半则风卷残云般吞下肚,齿间咔咔连声,根本连骨头都不必吐,统统嚼碎了咽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喉咙、肠胃都在为这半只烧鸡欢呼雀跃,宛若久旱逢甘霖,整个人仿佛又活过来了,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义父,两个狗贼的头颅先放在这里,您若在天有灵,就好好睁眼看着。他们既敢要你满门性命,此恨也必要所有参与之人的满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叶无倾只跟在江正豪身边四年,且他向来对江正豪的愚忠固执不甚赞同,可不赞同归不赞同,江正豪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从来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却负了他!
脑海中浮现出当年义父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两位义兄从小便在军营摸爬滚打,受伤流血都是司空见惯。义母一边心疼地抱怨一边给他们父子亲手煮饭、制衣、敷药……听说义兄已经结婚生子了,小侄子取名报国,他还托人寄回来几把长命锁、几个亲手雕琢的木质小玩具……
眼角并没有泪,只是一片森寒!
啪!
空了的酒坛碎成数瓣,叶无倾长身而起!
他一手抄起陶碗,一手拎起五花大绑的肥兔,肩上搭着那只空瘪瘪的包袱,三两步迈到坐骑跟前,解开白马的缰绳,翻身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荒坟上唯有两颗人头半只烧鸡以及一地纸灰,昭示着刚刚有人来过。
……
乔一桥还在苦逼地蹲在陶碗前等老鬼的回信儿。
怎么敢睡觉哦~
直到等的嘴眼歪斜,他才脑海中电光一闪——咦,自己之前写纸条,是不是写的“大哥”?!
啊啊啊这是个大失误啊!
谁说老鬼是男的了?
万一人家是女的,听见他叫大哥岂不生气!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看那些鬼故事吧!十个鬼里边,得有九个是女的!
乔一桥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儿,后悔的牙根儿疼。他琢磨着既然知道症结在哪儿了,还是得快点补救啊!
再扯一张纸条,上面写:刚才昏头昏脑叫您大哥是我不对!美女姐姐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您若是穿得好,回头我还给您送啊!如果您还想尝试一下现代的款式,等明天我就去跟您买!
末尾又是一个谄媚的笑脸儿。
乔一桥为了讨女鬼欢心,翻出了压箱底的好物——一个大红色手工刺绣鸳鸯戏水的真丝肚兜!
女人用的东西,现在他家里只有这个了。
所以说乔一桥智商低真不是冤枉他……送一个女鬼肚兜这种神奇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这要真有女鬼,女鬼本来不想对他怎么样都得暴走掐死他了。
纸条搭配红肚兜放进碗里传送过去。
这次没等多久,陶碗里就现出了一只刚剥了皮的血淋淋的死兔子。
夜凉如水。
在没有电的年代,黑灯瞎火,又没啥可供娱乐的,这时候的人们几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连鸡鸭猪羊都睡去了,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突兀的夜枭嘶叫,引得山贼们养的狗也跟着叫上几声,很快便重新归于沉寂。
叶无倾没有睡,他盘膝坐在床上,微闭双眸,神情端严,正前方摆着一只大空碗。得亏了碗里没有什么瓜果点心,不然这架势可真是像极了庙里神龛上摆着的泥像啊~
……泥像的肚子里突然传出来几声轰鸣。
叶无倾也不在意,他半夜突然被饿醒的时候太多了。说起来,以他现在山寨中的地位,王大彪为的山贼们恨不能将他供起来。叫家里的婆娘们狠狠收拾了一顿晚饭,摆在叶无倾面前的就是一只肥硕的老母鸡,炖出来的卖相不好,但香是极香的。
结果叶无倾只略略伸了两筷子,就叫人给口水即将流成河的小崽子们送过去了。
为此,王大彪还深感丢脸,把一群小崽子挨个儿扇了顿巴掌。
有鸡吃,小崽子们挨了揍都不哭的,就那么一人一块肉地埋头狂啃,骨头也省不得吐,非嗦的一点油星都没有了,再找石头砸开,吃里面露出来的骨髓。
叶无倾最后就着一碟老咸菜吃了两个拳头大的糙面馒头,据说这已经是好的待遇了,他们平常晚上只喝些高粱米熬得薄粥,热乎乎地灌个水饱马上睡觉——夜里又不用干活,吃干的不是糟蹋了么!
……陶碗里还没见动静。
之前小乔留了纸条说有事忙一会儿再说,那时候天就快黑了,叶无倾还以为他很快就能出现,晚上没吃饱,他便悄悄溜出去逮了两只兔子回来,都宰杀好了,只等乔大厨出来普度众生……
昨天晚上的烤兔肉真香啊!就是一只还是少了点,两只就差不离了。
叶无倾打坐打的心浮气躁,估计着已经打过二更了(晚上十点钟左右),陶碗那边才终于传过来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小倾还在吗?睡了没?”
他从怀里拿出小乔送他的那只签字笔,回道:“在的。”
十分的端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