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的办公桌上,同时放着两份档,一份是《入党志愿》。李妍自从参加八路军以来,入党成为她的第一理想,凡是来延安参加革命的年轻人都渴望入党,她已经写了不下十份入党申请,党小组负责同志找李妍谈话时总是说,你的家庭背景复杂,需要接受党组织的继续考验。可是这一次李妍竟然受到了z长的亲自推荐,李妍知道其中的内涵,那是一道门槛,迈过那道门槛李妍就不是现在的李妍。但是李妍还是求知若渴、心潮澎湃,她在入党志愿上奋笔疾,写上了自己为革命勇于献身的理想和豪迈的誓言。
可是第二份档却让李妍费尽心思,思考了几天。那是一份“结婚申请”。艰苦的战争岁月,难免出现一些荒唐的事情,领导看上了那个女孩子,不是去向那个女孩子求婚,反而要那个女孩子“主动申请”,大意是这样:我主动申请跟**长结为“革命伴侣”,负责照顾**长的衣食起居,同甘共苦,志同道合,时刻准备着,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献身……
为此事李妍曾经跟z长申明,她有丈夫,李妍的丈夫叫做年贵明。z长严峻的脸上目无表情,他严肃地告诉李妍,革命战士结婚必须经过组织批准,组织没有批准的婚姻属于无效婚姻。
李妍知道,所有的申辩都是多余,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Z长还是那么不苟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任何爱的表白,甚至连一句温顺的话都没有。李妍的心被撕裂,血汩汩在流。这时,二妮出现了,抱着她的小公主,二妮是受组织的委托,前来做李妍的工作。其实那样的工作不需要去做,李妍已经有过一次剔骨挖肉的经历,那个毕旅长听说已经有了孩子。李妍的心已经枯涸,感觉中结婚只是一种仪式,嫁给谁都无所谓,革命者没有爱情,只有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其实z长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年龄大点,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标准的男人。女人、女人永远是弱者,不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二妮走后李妍在结婚申请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我同意结婚”!然后拿着那张纸,毕恭毕敬地走进z长的办公室,端端正正地放在长的桌子上。
Z长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激动,他站起来,双手把李妍的手握紧,然后说:“李妍同志,谢谢你”。
两孔窑洞中间的过道被重新打通,一张大木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两床军用被褥,一张大红喜字贴在窗子上,窑洞的正中挂着领袖像。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组成了李妍的新“家”。小路飞被后勤处其他女同志抱走了,炊事班为李妍和z长做了两碗羊肉面。李妍跟长对坐,穿一身崭新的军装,扎两根羊角辫,看长吃得很香,可是李妍吃不下去,把自己那一碗面条也推到长面前。长诧异,抬起头来,脸上显出少有的温存:“小李,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李妍显得有些木讷,她不敢哭,应当感到高兴,革命者不是苦行僧,革命者也有七情六欲,嫁给长本身就是嫁给革命,从此后风雨同舟,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处流,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抛头颅洒热血毫不在乎!
晚上,后勤处在小礼堂为李妍和z长举行了婚礼,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放着瓜子、落花生、还有在延安不多见的水果糖。婚礼由另外一位长主持,先是向领袖三鞠躬,然后唱革命歌曲,唱的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婚礼进行第三项,男女双方介绍恋爱经过,长说得很简单:“我的工作和生活离不开李妍”。轮到李妍介绍自己了,她突然想起了外公私塾里的第一课是三字经,于是张口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纾……
小礼堂坐满了前来参加婚礼的长,大家先是吃惊,继而一片哗然,看李妍那张俊俏的脸上目无表情,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冷艳。大家心里明白,这是一锅夹生饭,李妍并不愿意。可是许多长就是这么过来的,只要把你放进婚姻的汤锅里蒸煮,就不可能蒸不熟煮不烂!z长显得尴尬,站起来又坐下。还是婚姻主持人随机应变,说:“新娘子真会开玩笑”。
李妍猛然顿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记起了三字经,人生中的第一次启蒙刻骨铭心,李妍还记得外公手把手地教她写“人”字,她稚嫩的脸上显出疑惑,偏起头问外公:“这个‘人’为什么没有脑袋”?
……李妍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那些陈年往事中收回,她的眼光满屋子巡视,好像自言自语:“我离不开路飞”。
一句话博来满堂喝彩。这比任何豪言壮语都强!不需要掩饰,这是最直接的表白,李妍说出了她的心里话。Z长感动了,站起来,张开双臂,想跟李妍拥抱。李妍本能地躲了一下,转过身,肩膀不住地抖动。
长们表示理解,纷纷站起来跟新郎官握手,一场暂短的婚礼就此结束。
延安的夜晚显得奇特而神秘,半山腰开凿的一排排窑洞亮起了灯光,犹如天上的繁星撒落人间。小礼堂离李妍的新房还有一段路,没有伴娘,z长在前边走,李妍高一脚低一脚跟在后边,李妍的身后就是两个警卫战士,一种不曾有过的念头袭上心头,感觉中李妍好像被绑赴刑场……明天早晨起来李妍就会化烟化灰,渺无踪影随风飘荡。这段路应该越长越好,许多感悟来不及思考。然而随着一阵稀疏的掌声响起,李妍看见,窑洞门口站着后勤处的几位女同志。这几位女同志也是长们的夫人,她们的人生经历各不相同,今夜,她们是来帮助李妍暖房,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清纯少女,却多了一个“革命伴侣”,不管怎么说夫人们的队伍里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李妍靠门框站着,好像有点害怕似地朝新房内偷窥,好像她不是这间新房的主人。两个大姐过来把李妍拽进窑洞内,炊事班为两人端来了夜宵,每碗面条里边飘着俩颗荷包蛋。
李妍突然一阵恶心,吐出一口酸水。几个大姐姐知趣般地退出了新房,z长走过去把门关紧,回过头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哪儿不舒服”?李妍抹去一把眼泪,她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什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李妍不要长动手,亲自上床铺开被褥,然后盘腿在床上端坐,听门外哨兵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Z长运了一口气,做好了冲锋陷阵的架势,紧接着李妍听到了骨头断裂时的脆响,心里头涌上来一种豪迈一种悲壮:“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