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非常聪明,岂能看不出姜秉公萌生退意?灾荒年间做粮食生意不比大烟生意赚钱少,这一点李明秋心里明白。除此而外李明秋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伙伴,况且凤栖地理位置特殊,加之有亲家刘子房这个坚强的后盾,李明秋绝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
看样子汉中不能再去,那里离关中太近,关中的旱灾也是百年不遇。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老天爷有心帮助八路军成功,听说陕北那边天不旱,下了几场透墒雨。去陕北贩运粮食李明秋也有路子,可是那里无法开着汽车前往,开着汽车只能在蒋管区的范围内活动。李明秋思之再三,决定先放一放,看来这场旱灾一时半会无法解除,大多数人家都没有存粮,加之凤栖这几年大量的土地种植大烟,粮食产量锐减,现在灾难刚刚露头,难过的日子还在后边。李明秋不急,只要有亲家刘子房支持,到四川、到甘肃、到湖北贩运粮食也值得。
李明秋突然想他的小儿子李怀章了,那种想念挠挖得心里难受。三个大孩子都不在身边,李明秋把二儿媳妇屈秀琴留在家里不让再去长安谋事,实际上有他自己心里的打算,看样子大儿子李怀仁不可能回来,大儿子媳妇刘莉莉自从结婚以后没有干过一天家务,回到家里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跟一家人虽然没有闹过矛盾,但是绝对不会呆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李明秋想让二儿子李怀信回到凤栖,谋点小事干干,李明秋积攒的银钱几辈子也花用不完。
可是李怀信也不知道咋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来。儿子媳妇屈秀琴也跃跃欲试,总想离家出走,去长安跟丈夫住在一起。目前看来二儿子也靠不住,李明秋老年孤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刚满俩岁的三儿子李怀章身上。
春节前的那一场闹剧记忆犹新,可怜软馍一命呜呼。李明秋处理这些突事件方面手段毒辣而果断,没有人认为软馍之死跟李明秋有关,李明秋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就把软馍送上西天。事后叔叔铁算盘反而对李明秋这个侄子表示感激,没有李明秋倾力帮忙,铁算盘就要抓瞎。
李明秋并不在意蜇驴蜂被憨憨兄弟欺负,大丈夫睡的是娼门之妻!一辈子睡过女人无数,只有满香一个女人属于自己,这就足够,可是李明秋认定蜇驴蜂怀里的孩子是他李家的根蒂,李明秋敢作敢为,李明秋根本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李明秋决定去郭宇村探望他的儿子,顺带给蜇驴蜂捎些大米。
一辆美式吉普车在黄土高原上颠簸,扬起一溜灰尘。这样的待遇只有李明秋才有,上世纪四十年代不用说出门坐车,偏僻山区大多数农民连汽车都没有见过。刚冒出嫩芽的杨柳树被太阳晒焦了叶子,田野里不时看见衣着褴褛的农妇头带草帽寻找野菜,赤野千里,要找到一点绿色也真不容易。
汽车上了驴尾巴梁,迎面刮来的热浪让人窒息,李明秋让司机把车停下,他想下车小便,刚在路边解开裤子,一大群乌鸦扑面而来,看见不远处有一副白骨,看样子那些乌鸦想把李明秋活吞。李明秋拔出手枪,对天打了一梭子子弹,有一只乌鸦被打中了,落到山沟,那群乌鸦又朝自己同伴的死尸扑去。
李明秋坐进汽车里喘息,司机又重新把车动。瓦沟镇灰蒙蒙一片,街道上看不见人影,李明秋本来打算去张有贵家稍作休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临时改变了主意,汽车冲出瓦沟镇上了山坡,突然间刮过来一阵子黄风,光天化日之下一群野狼守候在路口。李明秋让司机加大马力,从野狼群中冲过去,好容易看见郭宇村口的那颗歪脖子树了,突然间听见唢呐声声。
初时,李明秋认定可能是谁家在举行葬礼,农村埋人时必须请吹鼓手为亲人送路。紧接着又响起了鞭炮,灾荒年间谁在结婚?汽车就停在蜇驴蜂家门口,蜇驴蜂离疙瘩家不远,看见疙瘩门前张灯结彩,李明秋有点不知所以,前一段时间刚听说疙瘩把张有贵的大女儿纳妾,这阵子疙瘩又结的是哪一门子婚?
李明秋当真有点为难,李明秋跟疙瘩虽然没有闹过公开的矛盾,但是两个人的芥蒂已经很深,相互间都了解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谁也不会把谁怎样。疙瘩当然不会忘记在杨九娃的丧葬仪式上李明秋逼迫疙瘩把香玉处死,李明秋也还记得去年中邪时疙瘩探望他的神气,反正两个人在暗中使劲,一个恨不得把一个置于死地。
但是在公开场合,李明秋和疙瘩都不能让外人看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山不转水转,有时他们还得互相利用,李明秋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在考虑见了疙瘩以后应该怎样应酬。
岂料疙瘩已经披红戴花,在一个胖和尚的带领下来到汽车前,看见李明秋双手抱拳作揖,口中称道:“欢迎李大哥前来恭喜。”
李明秋见风使舵,哈哈笑着下了汽车,先面对那位胖和尚抱拳:“这位师傅面生。”
明善佛陀还礼:“贫僧乃山西五台山掌门。”
李明秋闻言大惊,要给明善行全礼,被明善师傅双手扶住,大家说笑着进入场院内疙瘩搭建的席棚,分宾主而坐,疙瘩才说:“谨遵娘亲嘱托,今日给疙瘩和张芳琴圆房,根本不打算麻烦各位朋友兄弟,想不到李大哥前来贺喜。”
李明秋笑答:“李某当真不知贤弟今日大喜,这男人和女人之间,能到一起也算缘分。李某也不怕各位见笑,李某跟那张凤(蜇驴蜂)在长安时也曾一夜承欢,想不到竟然留下了根基,今日主要是来看望小儿,不成想跟疙瘩贤弟的喜事撞在一起。”
明明是凡夫俗子谈论风月趣闻,明善却如雷贯耳,如坐针毡,感觉浑身不舒服。说什么六根清净,每一个活着的动物都不可能没有感情。明善深深地自责着,感觉中他有点对不住板兰花那个少女。
少顷,姜秉公也赶着骡马,来郭宇村给疙瘩送粮。李明秋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都是互相利用,姜秉公跟疙瘩年纪相当,不管你怎样逞强,年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晚风带来阵阵燥热,郭宇村的男女老少好像没有因为干旱而引起恐慌,最起码他们村里有个疙瘩!疙瘩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谁也难以评价疙瘩的对与错,疙瘩跟村口的歪脖子树一样。疙瘩是郭宇村的象征。今夜,四十岁的疙瘩跟十六岁的张芳琴大婚,不管那个女子愿不愿意,郭宇村不会有人说疙瘩在作孽!不管以后如何,最起码在目前郭宇村人还有吃有喝!这是疙瘩娘的主意,疙瘩不收任何人的彩礼,但是疙瘩却盛情邀请全村人到席棚来饱餐。此时此刻,有两个女人让人揪心!一个是洋芋,洋芋正在娘的炕上唱着儿歌哄两个儿子睡觉;另外一个是张芳琴,张芳琴拽着疙瘩娘的手正跟娘哭诉:“娘,我害怕,疙瘩的槌子像镢把!娘,你今夜就陪我睡,劝疙瘩不要日得太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