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凤栖大约半个月以后,白菜才知道了萝卜已经死亡的噩耗。终究在一个锅里搅过勺把,在一条炕上侍候过同一个男人,兔死狐悲,白菜对于萝卜之死还是感觉伤心。
四月天,山沟里刮过来温热的风,白菜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带着齐结实齐壮实两个孩子,下一扇山坡,来到一处偏僻的山坳,白菜先把篮子放在地上,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跪下,从篮子里取出冥钱和祭品,将冥钱点,把祭品供奉在路边,然后才流泪告诉两个儿子:“孩子,你们的大妈死了,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的”。
两个孩子在白菜的催促下,勉强哭了几声。弟弟齐壮实本来是萝卜所生,可是萝卜一去凤栖半年多,从来没有看见亲娘回郭宇村看望儿子,儿子跟娘的那一份感情已经疏远,孩子们干嚎着,没有眼泪。倒是白菜也不知道是哭萝卜还是哭自己,哭得伤心。
齐结实和齐壮实把白菜扶起,替娘拍打干净膝盖上的尘土,看不远处站着后爹连长。
郭麻子的游兵散勇们在郭宇村生活了一段时期,以后都相继娶了老婆。半桶已经被疙瘩打死,******带着亲生儿子东渡黄河也失去了联络,郭宇村现在只剩下连长和老班长,老班长替棒槌拉套,连长入赘到白菜家。还有一些老兵拾掇了外村的寡妇,跟上寡妇到外村去度日月,离郭宇村五里路的菜子峁出现了一个新村,那是郭麻子的一些游兵散勇们不愿意在郭宇村凑合,带上拾掇来的女人在菜子峁安家。
孩子们已经习惯了跟后爹在一起生活,那一声“爹”喊得特别响亮。亲爹栽逑娃的形象已经在孩子们的心仪里显得模糊,第二任爹爹骡驹子已经死了一年多,连长是孩子们的第三任爹爹,反正见庙就磕头,娘娶回家的汉子就叫“爹”,舔尻子没有什么不好,嘴甜点肚子不会吃亏。孩子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栽逑娃的精血,潜移默化中传承了栽逑娃的媚骨,那也许是自学成才,一种求生的本能,反正两个孩子见了谁都巴结,一天到晚把连长喊爹喊得晕乎。
连长老家在蒲城,当初跟上郭麻子来瓦沟镇驻军时只有十四五岁,当了几十年兵混了个连长,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当初入赘白菜家时也就想图个安宁,反正有个巢就行。最初白菜只有一个孩子齐结实,郭麻子跟萝卜去了凤栖以后齐壮实在四合院内住了一个时期,把萝卜留下的馍馍吃完,一直等不到萝卜回来。万般无奈齐壮实回到自己老屋,见了白菜叫娘,见了连长叫爹,白菜不可能不让齐壮实吃饭,吃完饭后齐壮实就不走了,跟齐结实一起帮助白菜割烟。
一开始连长对这两个孩子怀着深深的戒备,时间一久现这两个孩子特别可爱,连长也长着脑袋,会想问题,这两个孩子能帮助连长干活,能帮助连长割烟,大烟的价值人所共知,连长开始巴结两个男孩,后老子跟齐结实齐壮实故意套近乎,一场假戏演得跟真的一般,反正大家都在互相利用,连长图挣钱,两个孩子为了吃饭。到后来齐结实齐壮实又勾引来了蜇驴蜂的三女子和四女子英爱,白菜心里喜欢。山里人成熟早,少男少女在一起不会找不到方向,那种事情连墙上的毛毛虫都会,白菜不但不制止反而纵容,反正生米做成熟饭了,蜇驴蜂也没有办法。
齐结实和齐壮实看见连长来了,响响亮亮地喊“爹”!连长却答应地有点勉强。连长不知道白菜带着两个儿子来祭祀谁,男人的嫉妒心理使得连长有点扭曲。但是连长不敢得罪白菜,连长在白菜肚子里撒的种籽已经芽,连长也不管两个孩子在不在当面,见了白菜关切地嗔怪:“人死了不能复活,咱们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我不担心其他,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白菜被栽逑娃从张鱼儿陪葬的墓坑里挖出来,能活到这个份上也算不错,听到连长的责怪,不但不生气,反而感觉温暖:“我说你们这些男人一点也没有良心,你们老团长的女人死了没有一个人替郭麻子惋惜”。
连长说得也是实情:“这年月只有自己可怜自己,郭麻子腿中间的家伙从来没有闲过,咱们还是多关心自己”。
一家四口回到家里,齐结实齐壮实突然给后老子亲娘跪下,弟兄俩肯定商量过,年轻人说话也不怕别人笑话:“爹、娘,你俩不要光图自己受活(舒服),该给儿子垒窝。英爱的妈妈已经同意把女儿嫁给我俩,蜇驴蜂不同意也没有办法。下来的事就看你俩,爹跟娘求媒婆去提亲,我俩结婚后一定要更加孝顺爹娘”。
白菜笑了,看连长一脸尴尬,这两个娃也不知道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编的,反正话说得夹枪带棒,连长不可能不答应,这样的事由不得连长,顺水人情连长会做。连长让俩个崽娃子挖苦的“受活”感觉窝火。
不过连长随即释然,我受活是****了你妈!连长脸上的阴云迅消散,开怀大笑:“你俩个碎崽娃子真有办法,拾掇了蜇驴蜂两个女儿,再往上巴结一步,就成了胡老二的连襟!爹跟娘没有啥说的,这就立马给你俩收拾新房准备结婚”。
刘媒婆这几年非常低调,女婿大狼出门在外五年不见回家,亲家狼婆娘接二连三出事,刘媒婆在亲家母的锅里舀饭吃本身就感觉气短,好在狼婆娘并不介意,大家在一起相处得还可以。
猛然间白菜穿戴整齐来串门,让刘媒婆有点措手不及。大家都是老熟人,在瓦沟镇时就认识,相互间寒暄了几句,白菜就转入正题,刘媒婆不听则罢,一听头大,原来是白菜求刘媒婆给她的两个儿子说媒。如果说别人家的女子也可,偏偏又说的是蜇驴蜂的女儿!
刘媒婆曾经给蜇驴蜂的大女儿秀、二女儿慧都说过媒,结果那两个女子的婚姻都出了问题。况且这白菜原来是蜇驴蜂爹爹张鱼儿的七姨太,蜇驴蜂应该把白菜叫“姨”。刘媒婆知道其中的利害,蜇驴蜂骂你刘媒婆个狗血喷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刘媒婆推辞了。刘媒婆说得相当可怜:“她姨,我在亲家母的锅里舀饭吃,要给亲家留脸,这说媒之事你还是另外请人”。
白菜相当聪明,岂能看不清刘媒婆心里的疑虑?白菜知道鬼不走干路的道理,于是也就把话说得非常明白:“婶子,这做媒的事还非得你去,只有你去我才放心。实际上几个娃在一起已经好长时间了,我想张凤不会给你为难,估计她张凤也害怕丢人”。白菜压低了声音,“事成之后,白菜绝对不会亏待你老人家,给你买一副柏木料子(棺板)”。
人年龄一大总爱考虑自己的后事。刘媒婆来了精神,心想借不来米有升子在,她蜇驴蜂总不会吃人。去就去一趟,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行。
刘媒婆把自己刻意收拾了一番,来到蜇驴蜂家时看见蜇驴蜂正给儿子喂奶。刘媒婆没有敢说自己是来说媒,她说她多时不见张凤,想来张凤家看看。
岂料蜇驴蜂却说得非常明白:“婶子,这样的事情不需要隐瞒,你一进屋子侄女都知道你是来干啥。那两个死女子已经跟栽逑娃的两个儿子在一起几个月了。侄女说话也不怕婶子见笑。我还担心那两个死女子把娃生在娘家炕上。你回去给白菜说,我出嫁女子什么也不准备,她家里来人把两个女子带走就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