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疙瘩以后,李明秋和杨九娃回到客厅,看郭麻子一个人自斟独饮,对刚才几个人的谈话显得无动于衷。
李明秋突然灵醒,这郭麻子肯定看出了什么,才显得这样冷漠。弟兄们之间应该无话不说,李明秋也问得直接:“郭兄,有什么高见?说出来大家听听”。
郭麻子呷一口酒,吃一口菜,细嚼慢咽。
杨九娃等不及了,骂道:“郭兄你就不会屙一泡硬屎”!?
李明秋看杨九娃一眼,继续问道:“郭兄,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郭麻子这才慢腾腾地说:“我看那疙瘩给你俩演了一场戏,你俩还都蒙在鼓里”。
杨九娃刚想张口说话,李明秋伸手制止:“疙瘩是有演戏的成分,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杨兄不宜再当山寨之主”。
郭麻子还是慢腾腾地说:“郭某也赞成杨兄让出山寨之主。不过——”郭麻子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
杨九娃的痞劲上来了:“我就没见过能把天戳一个窟窿的槌子!大不了把这九斤十四两(形容脑袋)扔出去,郭兄有啥话尽管说!杨九娃能撑得住”!
郭麻子这才说:“郭某看疙瘩走得匆忙,肯定有什么阴谋。杨兄的妻儿疙瘩不会送来了,那是疙瘩要挟杨兄的本钱”。
杨九娃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几乎要将桌子掀翻。
李明秋大声一喝:“杨兄,你再这样混闹我就不理你,我看你能成龙上天”!
杨九娃哇一声哭了:“杨某待疙瘩不薄,想不到疙瘩欲置杨某于死地”!
李明秋哀叹一声:“我看你俩都言重了。疙瘩即使有此心,他也无此胆”!
郭麻子显得冷静:“愿闻其详”。
李明秋说得明白:“疙瘩不可能自断生路,他跟咱们有大烟生意。山寨上的弟兄尽是一些乌合之众,假如没有收入来源,那些弟兄们就会作鸟兽散”。
郭麻子反过来又劝杨九娃:“李兄说得在理,咱们不过是瞎猜,过三五日看看,说不定那疙瘩果如李兄所言,把杨兄的妻儿亲自送到凤栖”。
大家又喝了一会儿酒,李明秋看杨九娃鼻涕眼泪直流,郭麻子也显出疲态。知道这两位老兄的大烟瘾犯了,于是站起来说:“天不早了,二位仁兄请回”。
凤栖街的夜生活显得扑朔迷离,沿街那几幢街面的二层小楼上,淡黄色的灯光映出窗子上人影幢幢,手摇电唱机里播放着靡靡之音,听得见洗麻将牌的响声,还能听见期期艾艾的秦腔清唱,最撩拨人的,还是那些烟花女的放浪……巡逻的士兵从石板路上走过,手电筒在夜空里划出几道强光。杨九娃郭麻子两个曾经咤叱风云的痞子互相搀扶着走在夜的街市,心仪里涌出不禁感慨和彷徨,看样子李明秋也在敷衍,这个世界已经将他们抛弃。
镶嵌进逍遥巷子墙上的壁灯忽明忽暗,壁灯下站着一个已经人老珠黄的烟花女。每天晚上她都来这里守着,为的是挣一口填饱肚子的饭食,这阵子谁只要肯给她一个馍馍,她就会为那个人脱下裤子。烟花女看见了逍遥巷的掌柜,脸上显出近乎巴结的惊喜,她走上前对俩个曾经的豪绅献媚,用两只胳膊搀扶两个男人,身子软软地蹭在男人的身上。两个男人烟瘾犯了,三个人极其自然地搂抱在一起,女人知道机会千载难逢,用尽了平生所有的技能。她把两个男人服侍到炕上,点亮酒精灯,心甘情愿地为两个男人烧泡(烧大烟)。
杨九娃和郭麻子吞云吐雾,暂时忘却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郭麻子过足了烟瘾,感觉中腿中间的棒棒子前所未有的胀起,索性不管不顾,把那老妓女扳倒,迫不及待地插了进去。杨九娃在一旁拍手大笑:“郭兄,你还能行”!
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昏昏沉沉睡去。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得享乐时且享乐。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成大字形睡在炕上,炕桌被掀翻在地下,大家都没有穿衣服,一个个剥得精光。
快下午时李明秋来了,推开门,看见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顿感恶心。李明秋虚掩上郭麻子的门,站在院子里喊道:“杨九娃,你到我家来一下”。
杨九娃朦胧中听见有人喊他,一轱辘坐起来,看太阳明晃晃地从窗子里射进,身边的女人乳峰塌陷,全身干瘪,城池已经荒凉。郭麻子浑身虚肿,好似吹胀的气泡一般。再看看自己,更加目不忍睹,整个人只剩下一把干骨。杨九娃磨蹭着穿衣,心想这阵子谁喊他作甚?正犹豫间院子里又响起了铁算盘的喊声:“杨九娃,你驴死了架子不倒,明秋让我来请你!去不去在你”。
什么话?!杨九娃听见扎耳。
穿好衣服走出屋子,铁算盘已经不见了。杨九娃疑惑着,一边走一边想,昨晚刚散场,这阵子李明秋又找我作甚?犹犹豫豫推开李明秋家大门,看院子内站着杨勇。
杨九娃怀疑那是幻觉,思念给灵魂罩上幻影。他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睛,终于看真切了,真真切切是他的儿子,是杨九娃真米实谷的后人!杨九娃大喊一声:“杨勇!爹的心肝宝贝”!走上前,伸出单臂,把杨勇抱起,一张老脸在儿子的嫩脸上蹭着,老泪纵横。
李明秋双臂抱胸,站在屋子前的台阶上,脸上含着讥讽:“怎么样?杨兄,人家疙瘩是条汉子,说道做到,把你的老婆孩子完璧归赵”。
杨九娃不管那些,疾步走进屋子,看香玉正爬在桌子上啼哭。杨九娃左右瞅瞅,问李明秋:“怎么不见疙瘩”?
李明秋说得随意:“疙瘩走了。疙瘩回了山寨。疙瘩临走时说,要你想怎么花钱就尽管花,只要活得高兴。疙瘩还说,他打算把屈鸿儒那一幢院子买过来以后,动员他的女儿女婿搬出来,作为杨兄永久的私宅。让你们一家三口搬进去住”。
杨九娃追悔莫及:“杨某以前错怪了疙瘩”。
当晚,郭麻子在消遥巷收拾了两间干净的屋子,安排杨九娃一家住了进去。郭麻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想不到疙瘩如此仗义。不过郭麻子还是为杨九娃这个挚友高兴,毕竟在一起烧茅炼丹几十年,到老年能落到如此下场也算不错。
凤栖城在喘息,凤栖城的呼吸粗重。凤栖城每天都有新闻,那一次也没有这次震惊。杨九娃死了!是在跟香玉破镜重圆三天以后。
香玉抱着孩子坐在炕角,一脸平静,不去哭也感觉不来悲痛。杨九娃光身子睡在炕上,浑身紫青。这样的案件不用去破,杨九娃临死前喝了大量的烟土!
据说那一天杨九娃着凉了,去济世堂抓了几副中药,回来后让香玉给他把药煎好。香玉也不知道咋想,竟然把烟土放进药碗里头。
几个临时雇用的泼皮要用绳子把香玉捆起来。那个女人把杨勇交给郭麻子,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把孩子吓着”。
凤栖县长屈志田带着他那一班子官来了,要验尸,要把嫌疑犯香玉带走。
李明秋摆手:“兄弟,这起案件我来处理,你就不要插手”。
这怎么能成?这不是乱了章程!然而李明秋却说:“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洗脱责任”。
屈志田知道李明秋的能量,可是小伙子初出茅庐,还有点虎气,他说:“姐夫,相信我能秉公办案”。
李明秋竭斯底里地吼道:“我要用这个女人的心肝来祭祀杨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