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问你,”朱棣的目光越过蹇义,望向大殿外的雨幕,幽幽问道:“汉王作乱之前,你是否看出征兆?”
“回皇上,”蹇义低下头,闷声道:“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朱棣瞥一眼蹇义,冷冷道:“他造反这么大的事儿,会事先没有征兆?”
“也许有,但为臣愚鲁,未曾发现。”蹇义小声道。
“哼!”朱棣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望向杨士奇,抛出同样的问题:“你也没有发现征兆?”
“回皇上,”杨士奇挺直腰杆,沉声道:“还是有一些征兆的。”
“什么征兆?”
“之前,在三四月间,汉王私自扩充了天策卫,增加了左右两卫,共计五万余人,大肆搜刮军饷、甚至抢劫兵部物资,当时臣等便联名上,请皇上严惩。”杨士奇沉声道:“但是连番奏章上去,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是吗?”朱棣眉头跳了跳,咳嗽一声道:“朕不记得了。”
“兴许是通政司有人故意湮没了奏折。”蹇义从旁搭腔道。
“嗯,这件事要彻查。”朱棣敷衍了一句,便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八月底九月初,汉王和一干亲信,频繁宴请勋贵武将,”杨士奇便继续道:“虽然宴会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当时为臣就风闻,他们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着一脸痛心道:“微臣当时命人查阅了京城各门的进出记录,发现天策三卫、宋琥、李茂芳、许诚等各部的调动异常频繁,物资供应完全按照战时,臣当时忧心如焚,三日之内连上十道奏折……”说着他痛心疾首的一叹道:“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哦……”朱棣这次连分辩都懒得辩了,垂下眼睑沉默半晌,两个大臣也屏住气,陪他一同沉默着。
大殿内针落可闻,大殿外的风雨声也就更响了。
“至于……”沉默良久,朱棣终于又开口了,看着两个大臣道:“汉王的疯病,你怎么看?”
“这……”两位大臣分明从皇帝眼中看到了丝丝的期待,甚至是乞求。
“皇上,臣等不是大夫。”杨士奇轻声道:“汉王的病情,当由太医会诊后下结论。”
“士奇所言甚是,臣等不敢妄言。”蹇义也附和道。
“但讲无妨。”朱棣却不为所动道:“郑和他们已经请太医给他看过了……”说着嘴角挂起丝丝冷笑道:“说是癔症,朕却觉着他是装的!”
“皇上……”杨士奇和蹇义悚然抬头,看着神情怪异的朱棣,先是有些迷惑,旋即明白过来,皇帝之所以这样说,是要先把他们的路堵死……两人总不能应声说,‘对,我们也觉着是装的!’那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犯了罪也是皇上的儿子啊。
所以两人只能说:“看汉王的表现,确实病的不轻,也许并不是装出来的……”
“哼!”朱棣果然马上就坡下驴,冷声道:“但愿他是真病了,不然朕非宰了他不可!”
“是……”蹇义心中暗叹,果然让金幼孜说着了,皇上是一心一意想把神经病的帽子,扣到汉王头上……。
就在蹇义和杨士奇面圣的同时,金幼孜也和杨荣碰面了。
杨荣登上杨士奇马车的同时,金幼孜也上了蹇义的马车,同为官集团的中流砥柱,两辆马车上谈话的内容也大致相同。
金幼孜告诉蹇义,皇上圣意已决,就是要给汉王减轻罪责。这种时候,硬和皇上对着干,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着皇上,把汉王保下来……可这场祸及京城、杀人十万的大叛乱,总得有人负责吧?汉王不负责,谁负责?
当然是纪纲和那些武将了!到时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一齐发动,绝对可以把勋贵集团的势力打掉个七七八八,而且可以连绵不绝、层出不穷,直到彻底把这些腐朽暴戾的蠢货,扫出历史舞台。
就是杨荣、金幼孜他们的打算,干这种事情,官们虽然是头一遭,但好歹经历过洪武三大案,看过纪纲、陈瑛是如何办案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株连攀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营生,有样学样总不会差。
“怎么样,”杨荣泡上一壶热茶,倒一杯给金幼孜,缓缓问道:“蹇老尚还算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