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随过夫子,看过那独行的老人上下求索,故而知道人生之坚,明了炎黄脊背;也曾带着老聃,西出函谷关,见证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浩瀚和道德五千言的创世。
老聃去世之后,也是他带着稚嫩的佛陀行走于混乱的时代。
‘行步安平,犹如牛王’。
是那个少年长大后的法相之一。
陪伴着黑暗中三盏明灯。
处于黑暗的时代,再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可也因此,他见证了那行走于乱世的夫子去世,大日消亡,留下漫天的火星;见证过老聃的吾道已行,洒脱死去,看到过孔门弟子一一离散,也看到过那位被尊称为佛的觉者在菩提树下安然地睡去,再也不醒来。
此身陪伴过人间三位觉悟者,见证了三位觉悟者选择的三条道路。
也是最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无力挽回。
故而即便非神,也被称之为大神尊。
“那你现在……”
卫渊看着老牛,不知该说什么。
无支祁一针见血:“你快死了。”
“还有,这么交流你不嫌麻烦吗?”
“你为什么不变成人身?”
青牛微笑道:“我本来就是牛,为什么要变成人?”
“人为什么不变成牛呢?”
“那当然是因为外面……”
无支祁随口说出,语气微滞。
老迈青牛笑着道:“是化我为他,总是于人世有所求索,我本就是青牛,本也非人,若要化身为人,不过是因为我有所欲于人而已,而今我无所欲求,自然不必化作人形了。”
无支祁隐隐听出了话里的话,微微皱眉。
卫渊道:“……你说老聃先生死前说,我会来此?”
“让你在这里等着……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老迈青牛沉默了很久很久,轻声道:
“聃的尸骨在这里,悉达多的尸骨也在。”
“这里的神灵渴求着他们的骸骨和智慧。”
“如果不是他们留下的力量,我甚至于无法守护住他们的尸骨啊。”
“而我,我也要死了。”
他豁达着微笑道:
“渊啊,我想,我是在鲁地长大的,我希望死在神州。”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总是要叶落归根啊,我渴望着再见到太阳从泰山背后升起来,我希望再喝一喝神州黄河的水,吃一吃黄土高原上的草,我不希望死在这里,不希望我死后,连聃的骸骨都要被婆罗门们作践和吞噬。”
他沉默了很久,几乎是恳求着道:
“带我们回家吧,渊。”
卫渊缓缓颔首。
“我明白了。”
“这一路上,哪怕是三相神,都不要想阻止我们。”
他郑重地道出自己的承诺,看向青牛:
“只是,老聃先生,还有悉达多,都已经去世了吗?”
青牛神色浮现一丝悲色,点头道:
“他们一个洒脱,一个固执,还有着眼于千年后的夫子。”
“他们都只选择活一世,死了便死了,魂归天地,将自己的真灵化作对于人间的礼物,夫子化作炎黄的脉;而悉达多的礼物,最终四散,无人能够继承,直到唐朝时候,你和那僧人来此,最后化作了启迪玄奘突破的一点灵光。”
“是前行者为后来者掌灯,照亮了刹那的方向。”
“而后含笑而逝,道一句我辈不孤。”
“而聃的礼物……还在。”
老青牛的声音顿了顿,遗憾道:“但他说过,不能给你。”
“他说过,他最后曾经问过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