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飘荡,丝竹悦耳,画舫悠悠,恍若仙境,舫中的人儿都安静下来,静听悠扬的丝竹之声,檀木所制的画舫散发出阵阵幽香。
石方珪将石庆光几上的冷茶倒掉,重新斟上热茶,道:“父王,按照你的意思我把花魁会大办的消息发出去了,还邀了附近几个州的青楼派人参赛,光场地就选了五处,恐怕没有几十万两银子操办不下来,今年的开销有点大。”
石庆光略睁开眼,一道精光从眼缝间射出,哪有半分胖人的慵懒昏聩的模样,“家中的收支我虽不过问,但大致的进出还是有数的,花魁会又不是一家操持,分摊下来也就是几万两银子,何况此事由你操持,怕是还有些进项吧。”
石方珪连忙解释道:“儿子倒不是心痛银子,只是奇怪父王为何要如此趋承太子,‘洗三’的时候掏了十万两,每年往宫中送的东西至少也有几十万两,万岁对父王算是尊敬,‘洗三’那天还专门敬了父王三杯酒,您还用担心什么?”
“‘洗三’那三杯酒,是十万两银子的面子。”石庆光嘴角闪过一丝嘲意,道:“天子即位以来克勤克敛,宫中花费一减再减,除了娘娘、贵妃、淑妃这几个人,其他贵人们日子不好过,咱们往宫里送了那么多东西,求的无非是平安。”
石重浩不甘地道:“咱家赚来的钱,半数要打点出去,真不甘心。”
“心有不甘,嘿嘿嘿”,石庆光发出一阵森冷的笑声,道:“我那庆丰王兄当年何等雄才大略,被贬到安阳也同样心有不甘,可是现在变成了一堆白骨,倒是我这个没用的小胖墩还好好地活着,嘿嘿嘿嘿。”
石重浩见爷爷笑容狰狞,虽不明意,心中害怕不敢做声。
石方珪转着眼珠,徐徐开口道:“父王可是担心昨日朝会上黄平所奏的清理官田一事?官田一事便是万岁也感到棘的,不是说以后再议吗?”宁陵郡王在齐州宁陵县有赐田八百顷,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五六万顷,真的清理官田,宁陵郡王府怕要损失惨重。
石庆光懒懒地抬了抬胳膊,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石慎当年还救过天子,一家人落得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咱们千万不可大意,能花钱买平安是幸事。不光要好好操办花魁粉饰太平繁华,往宫里的孝敬出要比往年要充盈些,只要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早告知就不亏。”
应该说石慎一家还算幸运,赶上了皇孙出生天下大赦,在天子的暗示下,大理寺裁决:内庄宅使石慎昏愦无能,纵儿孙为祸,罢职抄家,其子石逢恩、其孙石遇瑞斩监候,府中家仆或斩或流或杖。石方真法外开恩,特留银三万两、田二十顷让石慎继续做个富家翁,府邸是先皇赦造,仍由石慎居住,侵吞的田地发还给百姓,至于银两、珍宝收缴国,太子立功,特加赏皇庄二百顷……
“石慎跌倒,天子吃饱,既得名又得利的好事。咱家又何尝不是天子养的一头猪,指不定什么时候要挨刀。”石庆光举起自己胖乎乎的手,自嘲道:“好一只肥美的猪蹄,滋味一定不错。”
石方珪打了个寒颤,道:“咱家是天家血脉,与石慎那家奴怎么相比,万岁要保全持天家颜面,不会对咱家下手吧。”
石庆光冷笑道:“石方真在位多半不会,换了太子登基,加上尔等不争气,屠刀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借口还不好找,枉你读了这些年的,中皇帝杀自家人的事还少了?嘿嘿,我应该闭了眼看不着,你们要小心了。”
石重浩的嘴唇哆嗦起来,自打十四岁以来,他仗着家中势力在京城横行霸道,石逢恩做的坏事跟他比差远了,如果天子要拿王府开刀,估计不愁借品,而首当其冲肯定是他。
石庆光冷笑一声,斥道:“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打到江安义府上去,明白了,你不过是头肥猪,人家才是鹰犬,鹰犬就是专门用来抓肥猪的。”
石重浩牙齿嗑得“格格”做响,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用的东西,明天滚到封地去,过完年再回来。”石方珪骂道。
石庆光微不查觉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
沉默片刻,石方珪皱起眉头道:“黄平是老二的人,老二是不是被太子逼急了,清理官田的差使也敢揽?要功劳不要命?”
石庆光挣扎地坐起身,在石方珪的掺扶下站身。眺望着岸边的依依垂柳,石庆光若有所思地轻语道:“没那么简单。老二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样冒失,指不定意有所指,给太子爷设套呢。呵呵,天子手握生杀大权,操着众人的生死富贵,哪怕是人头如雨也挡不住争夺之心,太子即位之前还不知要死多少人。珪儿,记住为父的话,千万不可插手其中,高阳王的府邸现在可是成了华阁,为父可不想看到宁陵郡王府变成什么阁。”
画舫缓缓在湖面上滑过,美景入眼,石方珪无声峙立,认真地凝望着眼前一切。他在这府中生活了近四十年,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眼前的奢华并非一日之功,父王和自己花了无数心血才有今天的美景,这里才是家,远在齐州宁陵县的王府只是异乡。
除了宁王外,住在京城的王爷仅有楚安王、洛怀王和自家宁陵郡王,安阳王(仁州安阳)、武泉王(恒州武泉)、定嘉郡王(娄州定嘉)、宜丰郡王(宿州宜丰)、连兴郡王(韶州连兴)等五个王爷就藩天南海北,为国屏障。石方珪知道这些王爷有专人监视,一举一动都会被龙卫记录在案、按旬送往京中,地方官员每月登门拜见,极尽礼数,其目的却是确认王爷未离开府邸。
石庆光问道:“今年花魁会,打着为皇孙祈福的牌子,这钱不要去省,省得别人说三道四。届时你去请太子与民同乐,咱们太子爷最喜欢这调调。眼下太子风头正劲,咱们要多多交好,太子缺银子花就主动送去,咱家可不能像石慎那样送了银子还被抄了家。”
“儿子明白。”
“今年花魁会,咱家的定芳阁有无姑娘可能夺魁。”石庆光问道。定芳阁原是卢家的产业,工部尚卢家林致仕,石方珪以二十万两的价格将整个定芳阁盘下,王府的产业踏足青楼。
石方珪笑道:“怜夕姑娘是夺魁的热门。原国公的最宠孙子李敬玄、太子妃的哥哥熊以安都被这小妮子迷得神魂颠倒,放出话来此次花魁会要全力助她夺魁。”
“可是那个江安义进京时被熊以安请到长桥唱曲的女子,既是如此美艳动人为何江安义不为所动?”石庆光道。
石方珪默然无语,总不能说自己见了怜夕也垂涎三尺吧。石重浩早对怜夕有觊觎之心,要不是父亲用怜夕结交李敬玄和熊以安,警告他不准乱来,他早就将怜夕收为禁脔。
“江安义此人城府颇深,当年他和王知至争风吃醋之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我听闻当年那两名女子都被他收为妾室。在长桥对怜夕不假辞色,我估计是在欲擒故纵,怜夕这妮子向来被人高高捧着,有人对她不以为意反而着紧,楼里的妈妈说从长桥回来后怜夕好几日闷闷不乐。”石方珪道。
石庆光想了想道:“既是奇货可居,便不要急着出手。李少国公、熊国舅都是声势显赫之人,但在为父看来还不如江安义,而江安义又远不如太子爷,如果怜夕能被石重伟看中,那咱家便安如磐石了。”
重重地一拍窗栏,石庆光继续道:“这次花魁会名花甚多,为尽量让怜夕夺得花魁,届时便有借口接近太子。石重伟在雁山别苑养了那么多女子,就是色中饿鬼,你想办法把怜夕送给他,他若是嫌怜夕是青楼女子,你不妨认怜夕为义女,只要她肯在太子身边为王府说话,要多少银子都给她。”
石方珪有些为难地道:“此次花魁会京中的青楼都在摩拳擦掌,环采阁、泌红楼都花了大价钱请人编舞作曲,怜夕的歌舞是极好的,只是眼下一时找不到好曲相配。北词翁李进贤这两年已无大作问世,京中最盛名的要属礼部主事方知义,一字二十银的润笔仍有络绎不绝的青楼找他写词。”
石庆光打断儿子的话,道:“找的人多了等于没找,词曲写的最好的是江安义,你带着怜夕亲自到他府上去求词。”
石方珪苦笑道:“别人还能用银子打动,这位江状元恐怕就算一字百两也没有用,他家不缺银子,至于名声更不稀罕,要想让他写词,难,难,难。”
“蠢材,谁让你用银子去求词,江安义不是收了姓李的做幕僚吗,你不妨上门去致歉,就说当初是场误会,请他见谅。郡王世子的面子江安义要给吧,算好时间在他府中吃顿饭,让怜夕敬敬酒,再软语求词,江安义总不好意思拒绝吧。怜夕得了词,你和他拉上关系,说不定还有其他收获,岂不是一举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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