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境内东西向两条大河贯穿而过,南江名元华,北河曰洹阳。洹阳河流经灵州观城县为顿丘山所阻,掉头由北向南,将娄州和方州分为东西,河东为方州,河西娄州。
大郑世家集中在洹阳河左右,由西往东,并州有赵河柳氏,灵州有宜湖林家,娄州有长汉刘家,河东分为上下,上有崔氏,下有卢氏,再往东则是福州郑氏和并州王氏,然后是关阳之地,上为恒州韦氏,下为霸州黄氏。
十大世家九居洹阳河畔,只有仁州安齐李家座落在元华江南。江南原本还有几个世家,在大郑君王有意的打压下逐渐退出了世家序列,便是安齐李家如今也变得岌岌可危。
朝代兴亡,世家更替,犹如走马灯般让人目不睱接。卢氏比李家的资历还长,在大魏建国时便存在的老世家,人才辈出,近四百年的家族史中出过七任丞相,六部尚三十多位,四品以上的官员多不胜数,工部尚卢家林就是卢家在朝堂上的代表,如今卢家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十余位。
同为河东世家的崔氏却是世家中的新秀,崔氏先祖追随郑高祖,官封卫国公。为了压制卢氏,郑高祖将崔氏封在同属河东的方州,两个世家一南一北,相距不过二百里,民间有“上山虎和下山虎”两虎相争之说。
卢府祖屋座落在方州平恩县,由于卢家的存在,平恩县的宽广繁华不亚于州府。卢府在平恩县占据了近五分之一个县城,南面一片都是卢家的宅子、商铺,人称卢家城。
进了平恩县,卢家越便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即使脸上戴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宁。卢珍死死地抓住爹爹的手,担心地问江安义:“大叔,我爹爹是不是生病了,他的手冰凉,还在发抖。”
近乡情怯,人之常情,卢家越十五年未曾返家,乡音未改,人事已非。看着熟悉的街道,听着梦中的乡音,怎不让人黯然神伤。时间还早,卢子越的身份不允许他直接登堂入室,江安义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坐等天黑。
好不容易挨到天麻麻黑,卢子越再也坐不住,也不想吃晚饭,拉着江安义带着卢珍出了门。卢府的宅院够大够多,已经不能用几进来形容了,这么多年开支散叶,即使在祖宅住着的家族户数也不下于二百户。卢家越的父亲这辈属于长房第四子,而工部尚卢家林的父亲则是长子长孙,所以卢子越的祖父才会做出将卢家越的科举名次与卢家林调换的举动。
卢家越特地带着女儿到卢家大门前看了看,九阶台阶上三间朱红的门楼,兽面铜环,高悬大红灯笼,照亮了门前大街。门前有几个仆役站着,卢子越不敢多呆,带着卢珍和江安义着白墙一路向前,走出半里拐进条青石甬道,卢子越脚步加快,向着甬道里面走去。甬道宽约一丈,两旁是高耸的白墙,墙内灯火映出,隐隐听见人声。
“我家人就住在南跨院,父母、赵姨娘,我还有三个弟弟,二个妹妹,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卢子越陷入回忆之中,喃喃语道:“我有时从外面晚归,不敢走正门,就是从这里归家……”
江安义看到前面有座不起眼的垂花门,垂悬的门柱精美漂亮,做成花瓣状,四周绘着彩画。门前倚着个老汉,醉眼朦胧地打着盹。
“方叔”,卢家越嘴里蹦出一句,江安义连忙拉住想上前的卢家越,冲他摆摆手。卢家越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按照事先的商量,从怀中掏出信递給江安义。
江安义接过信,上前叫醒那个老汉,笑道:“敢问老者,卢子展卢老爷府上是这吗?”
老汉打量了一下江安义,点点头道:“不错,你是谁?有什么事?”
江安义将信递过去,顺手送过去一串铜钱,笑道:“有劳老人家給卢老爷送封信,我在西域遇到个人,托我給卢老爷捎封信,说是故人问侯。”
老汉接过信,把钱揣入怀中,道了声“等着”,转身离去。
等得时间可不短,有两柱香的功夫,卢子越早已如坐针毡,不住地在门前徘徊,时不时地探着往里张望,要不是江安义拉住他,估计就要往里闯了。
总算盼到老汉的身影,江安义迎上前问道:“卢老爷怎么说?”
老汉先是死死地盯着卢家越看了半晌,然后一脸怒容地将信抛給江安义,喝道:“快走,老爷说了不认识这个故人,叫你不要再来打扰,要不然要报官抓人了。”
可能是受了老爷的训斥,老汉吐了口唾沫,返身重重地把门关上,在门内喝道:“快走,要不然我要放狗了。”
卢家越如被电殛,浑身剧烈地颤抖,歪歪斜斜地向地上软去。卢珍吓得紧紧搂住爹爹,呜呜地哭出声来。江安义拣起信,站在一旁,看着父女抱头痛哭,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好半天,卢家越惨然笑道:“也罢,这样也好,从此便没了卢子越,只有张克济。珍儿,随为父磕几个头吧。”
卢家越父女恭恭敬敬地对着垂花门跪好,磕了三个头。拉着女儿站起身,卢子越像放下了包袱,轻松地笑道:“江兄弟,咱们回去吧。”
三人谁也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胡同外的街道边,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向这里张望着。当江安义三人离开后,垂花门开了,老汉方叔悄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回到客栈吃晚饭,江安义怕卢家越伤心,点了一桌酒菜,让他借酒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