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并第二更)
房知温桀骜不驯,本身也是节度使出身,初到滁州时即对朱长志不假辞色,多有托大之态,而后在与王会的交战中,除却前两日力战外,之后便出工不出力——如若不然,在滁州军攻势压迫下,王会岂能分兵去袭击李彦超、丁茂所部?而后李彦超、丁茂战报传来,在明知王会分兵的情况下,滁州军对阵王会竟然仍无大胜,房知温就其罪可诛了。
房知温的心态,莫离是理解的。他久在节度使之位,曾今颇有功勋,加之本身又恃功自傲,故而领兵到江淮后,对莫离这个青年之辈不服气,他怠慢战事,不出全力配合莫离的战略部署,打的自然是寻机替而代之的主意,特别是卢绛、蒯鳌在扬州制造的风声传出来,房知温就更有这种心思。
所以莫离到滁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房知温解职,免得他继续妨碍、危害大局。
如果房知温统带的是藩镇军,莫离或许顾忌一二,但他统带的是新编禁军,禁军将士跟他还没根深蒂固的关系,所以莫离处理起他来,就是雷霆手段。
帐中诸将见莫离转瞬间说将房知温解职就解职,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无不是心头凛然,早先因为听到卢绛、蒯鳌制造的风声,而对莫离有所疑虑的心思,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
这正是莫离想要的结果,将疑帅,帅的军令还如何执行?
莫离接下来开始进行战术部署,“淮南兵八万之众:四万在滁州,一万在,两万在和州东北,一万在庐州,如房知温所言,对方的确有破围而出之势。”
“淮南的用兵意图,在于突围,在于将战场拉大,最好是将寿州、滁州、扬州、和州、庐州重新练成一片,如此一来,淮南便能盘活整个江淮战场,将战局推回到战役初期。”
“我等要将淮南军尽歼于眼前,需得把握两个方面,其一,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其二,切断淮南退路。”
说到这,莫离丢了尺子,来到帅按后,直身站立,“淮南要将战场拉大,本帅便不跟他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此战的目标,就是逮着淮南主力打,待得歼灭淮南主力,淮南军的攻势自然土崩瓦解。”
诸将来到帐中肃立,等候莫离军令。
莫离环顾诸将,开始下达军令:“彭祖山、史彦超、李彦琳、陈青林、李正,尔等率领的援军是新锐之师,军械充足,兵锋正盛,自明日起,正面攻打城外王会所部主力!”
彭祖山、史彦超、李彦琳、陈青林、李正都是新近调任的禁军新军将领,先前在房知温麾下,本身就对房知温怠慢战事不满,如今得了莫离的攻坚令,自然责无旁贷,纷纷出列抱拳领命。
莫离继续道:“传令李彦卿、西方邺,舍弃庐州城,奔袭全椒县,断王会退路。若是攻打庐州的马仁裕部回援,则奔往含山县一带设伏;若是马仁裕不回援,则迅速攻占全椒县!”
最新军报,马仁裕威逼庐州城,只不过是虚晃一枪,其部在庐州城外露头,引得西方邺从前线回援庐州城后,又率先开溜,转而攻打南面的舒城去了——马仁裕采用的战术,与西方邺先前奔袭和州的策略很是雷同。
“传令孟平,让他替我问问百战军将士,以彼部之精锐,竟然不能迅速击溃正面的韩熙载两万兵,难道果真是久战成疲,都想要回洛阳歇息了吗?”
“传令李彦超、丁茂等将,其部若不能击溃进犯的刘仁赡部,房知温就是前车之鉴!”
因为到了滁州城内的关系,莫离散了军议后,得以在房屋内休息,那可比在军帐里要舒服不少。不过不等一路从扬州奔来、到了滁州就召开军议的莫离补上一觉,先前去了扬州一趟又回到滁州的冯道,就屁颠屁颠跑来拜访。莫离虽然不知道冯道有甚么事如此着急,却也只能打起精神,与冯道坐在一起饮茶。
冯道先是扭扭捏捏与莫离乱侃一通,后来见莫离神色疲惫,不过是在强打精神,实际已经昏昏欲睡,只得提前结束暖场,道出前来拜访的实情。
出乎冯道意料的是,在莫离得知他上了一道内容“冒犯”的折子给李嗣源时,只是表露出些许诧异,并没有恼火的意思,这让冯道有些如坐针毡,分不清莫离到底是笑里藏刀,还是真的不做计较。
莫离道:“冯公本是宰相,据实而报,乃是忠于社稷,职责所在,离何以会有责怪之意?”
确定了莫离果真没有因为此事生出嫌隙,冯道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他身为宰相,奏报淮南来使的情况——包括异常,是本职工作,但到底是对莫离不利,以莫离如今炙手可热、大功在望的势头,若是果真与莫离结怨,日后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
这就是冯道的外圆内方之处,该打的报告要打,打完之后还要来寻求谅解。只是这事要是放在一般人面前,就算不给冯道一顿杀威棒,也要吐他一脸唾沫骂一句不要脸,而后轰出大门。
“莫帅高风亮节,冯某敬佩不已,国家能得莫帅统领江淮战事,实乃幸事!”末了,冯道少不得拍上马屁,与莫离拉近一些关系。
莫离笑容无奈,只得将冯道送走,战事正紧,他得抓紧时间休息。他本就不是世俗之人,性子豁达洒脱,对私怨争斗那一套并不感冒,在他的心中,除了与李从璟的共同大志,就只剩下一颗佛心了。
——若非有李从璟这个人,以莫离的心性和家训,他也不会入世。
两日后,滁州尽起大军,在城外摆开阵势,莫离亲自登上城楼,排兵布阵,发起对王会所部四万大军的总攻。
说来也是有趣,王会作为攻打滁州的进攻方,除却初日有过攻城之战外,往后一直就处在防备状态,攻城军的身份实在是名不副实。
早在唐军出城列阵的时候,王会就将兵马都调集到营中防守位置,而后召集了诸将、幕僚,一起登上辕门,去观望唐军阵势,同时也商议应对之策。
面对唐军的进攻势头,王会、王彦俦、李建勋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先前他们已经跟唐军交战过几日,唐军的战力他们是清楚的,眼下吴军分兵(扬州)、庐州,原本是打算让唐军顾此失彼,被迫奔走迎战,没曾想唐军并不中计,反而开始发动许多日没有的大攻势,这让他们的心里都极为忌惮,面上自然不会有乐观脸色。
王彦俦看见众将面色沉重,便笑着道:“北贼顶多不过三万之众,我等有近四万兵马,但凡将士敢战,岂会真的没有胜算?”
王会冷然瞥了王彦俦一眼,也知道此时自己该有何种姿态,转而冷笑道:“看北贼旗帜,可知莫离已经到了这里,原本某还以为莫离到了之后,会如何调兵遣将给我等意外之击,不曾想也不过是正面来攻而已,看来莫神机之名虚有其表,不足为惧。”
李建勋父仇未报,心中一直愤恨不平,此时请战道:“请容末将出营相击,必能让北贼有来无回”!
王会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妥。北贼有备而来,不可轻敌,我等还是据营而守,待得北贼兵疲,再伺机反击得好!”
“将军!”李建勋还待要再请战。
王会皱起眉头,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
莫离登上城楼。
出城的五十个指挥、两万五千将士已经列阵完毕。
一眼望去,尽是黑甲黑袍的海洋,相应器械都已经在阵中就位,如同海洋中队列齐整的鱼儿。
莫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又是如常的潇洒从容姿态,“传令全军:攻营!”
吴军虽然是攻城方,但滁州兵马众多,是以吴军没有将营垒围城而建,就是担心给唐军各个击破,眼下吴军营地都摆在滁州城南,其状俨然又是一座城池,营地墙壁用的是土木结合的结构,下垒土石、上建栅栏,高近两丈——辕门更是雄伟,已经超过三丈,也有类似马道的走道,可供将士在上面守战。说吴军营地坚固,绝对是名副其实。
——不过军营就是军营,比起滁州城,到底还是差得太多,不说雄伟坚固程度,尽是守备器械都不可同日耳语,床弩、拍杆更不能放在栅栏上,防守主要靠士卒力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