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一夜未眠,只是一直看,一直看——
天亮了,她还没有看完,而慕容谨之直到现在只要稍微有空,就会继续写,显然还有很多他还没有写完。
慕容谨之对于这个大陆的规划庞大到不可思议,他不能错漏任何一个细节,但是这也只是他写出来的一小部分。
放下绢,余翘茫然了。
日升日落,她困惑迷茫,等回国神来,却看见慕容谨之就坐在那里,停着属下轮流禀告上奏,直到这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穿过走廊,来到了厅堂外面。看见她出现,厅堂的所有男人都安静了下来,脸上都是错愕,此时,余翘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出现,有多不得体。
她身上穿的是睡觉时才穿的睡袍,甚至没有套上外袍,而她的发没有梳理,从肩上披散到腰间,加上,彻夜看,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让她更显凌乱狼狈,甚至连鞋都忘了穿。
脚下,她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凉,那些男人们看她的表情,像是看见了疯子,一时之间,她有点想要走出去。
但是,余翘发现了当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瞪着她看的时候,慕容谨之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她一眼了。
但是,他一定知道,她来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禀报的男人看见她来时,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继续说下去,嘴巴张了张,用一双大眼睛,等着从侧门走进来的自己。
可是,慕容谨之没有抬头,冷淡的问道:“子铭!”
“属,属下在——”
“还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没有了。”盛子铭慌忙回神。
“下去吧。”
“是。”慕容谨之抬手,示意另外一个人上来,就算是所有人都看着她,可是他就是不抬头,那股固执的性子,在此刻被彻底的挑起来,余翘故意的跨过去,一双裸露在外的玉般双足,直直的走了进来,她心里有满腹的问题,她想要知道答案。
余翘精巧的下巴略抬,一步步的走向慕容谨之,较小的身子绕过侍卫,走到他身边,安然的跪在那里,那个总是在他身旁留出来给她的位置。
接下来,慕容谨之接见了一位又一位的将领,官员,可就是没有看她,他故意不理她,她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可是她故意等着,故意耐着性子,看着他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他始终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脸瞄都没有瞄一下。
终于等所有的将士官员都退出去之后,仆人送来的晚膳,他依然是当她是透明的,吃完晚膳后,又开始提笔,继续写着他的那些治国之道。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你是皇帝,需要这么事无巨细的写出来吗?可以有其他人为你代劳的。”终于,她熬不住了,率先开口。
慕容谨之手中的狼毫笔没有停下来,一心二用,冷冷的一哼。
“朕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里浓浓的讥嘲,清楚的从他嘴里说出,让她不由得一愣,闭上了嘴巴,他继续写着,一笔一划,厅堂中只有他手上的笔划过宣纸的细微声音。
沉默就像是一张拉长的弓,绷到了最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半晌之后,慕容谨之终于开口,“你来做什么?又想害朕?”
余翘没有开口,只看见他扯了扯嘴唇,用更加讽刺的语气开口,“要是这样,这次又想了什么招呢,下毒?还是直接一点。”
她的心,猛然一缩,盯着那张俊美无双的侧脸,又过了一会儿,她抿了抿干涸的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看了一些你写的这个——”很直接,毫无掩饰,“为什么要写这些?”
他手上的笔,微微一停,淡淡开口:“夏卿太多事了!”
然后,他继续提笔写,像是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余翘将手捏的很紧,不肯继续让他沉默,执意的追问,“你回答我啊,为什么,你上面写着这些治国之道,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做那些恶魔才会做的事!”
对于她的话,慕容谨之依然是泰然自若,笔依然没有停下。
“你写的这些,我看得出来你想要国泰民安,想要国富民强,到那时为什么你可以救边城两成的人,却偏偏要选择屠城,就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难道就是想要我父亲的虎符,为什么你要做跟自己写的,想的背道而驰的事情,为什么啊!边城里面有几万人,都死了!”
他依然还在写,没有停下来。
“那些人,有很多并没有染病,他们是可以活下来的,他们也有权利活下来。”
他却一直写,慢慢的写,写着蜀邑的城,写着城外的村庄,村庄的路应该如何修建,甚至写到了应该如何在蜀邑建造堤防——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拉下他手上的笔,“慕容谨之,别写了,回答我!”
因为她的阻拦,他终于停下来了,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她那双闪烁晶莹的双眼,自嘲的扬起唇,“不是恶魔吗?怎么又变成慕容谨之了。”
这个男人,就连讽刺人也很厉害,余翘微微一怔,靠着倔强的本性,直视他那双深邃的双眼,“你其实是很清楚的,就算是再难以治愈的疫情,也一定会有幸存者的,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屠城?”
慕容谨之看着苍白秀丽却狼狈的她,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最后落在她愤怒的容颜上,那双透着悲伤的双眸。
痛了吗?很好,这才让他稍微的满意了一点,因为如此,他才肯开口,“就是因为会有幸存者,朕才要屠城。”
余翘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这就是你的回答?”
“你对病理那么了解,难道不比我清楚,只要有所接触,就会有感染的可能,你也知道尸毒的一旦扩散,就会死更多的人,边城周围不到百里,有五座城池,朕不能冒险!”
余翘脸色刷白,想要反驳:“那也只是一种可能——”
“就算只是可能,朕也不能让它发生!”慕容谨之回答得斩钉截铁,“百年前那场疫情,夺走了蜀邑三十万人命,百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大夫可以找出方法里医治,边城人口统计是六千六百一十五户,三万九前一百一十三人。”原来他记得清清楚楚,“用三万人去阻止疫情扩散,保住周围五城二十六万人,朕觉得很划算。”
听闻,余翘猛然惊觉面前这个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她颤抖着,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你为什么如此狠心?尸毒并不是无药可解的,如果当时你给我一点时间,一点时间——”余翘的脸色近乎死色,她在现代是学医科的,尸毒对于她来说,只要一些时间她一定能相处办法来的。